那是太后珍爱的牡丹,前些日子才送进宫来的,正由计嬷嬷料理着。
太后一来喜佛二来爱花,见宣妃赏脸给面子,自然很高兴:“想看就去看吧,叫她们领着你去。昨儿个刚下了雨,外头地滑,你走道当心着点。”
这话说得很贴心,宣妃立马喜上眉梢,有种在知薇面前扳回一局的气势。
知薇听得她要去看花,就想借机起身告辞走人。结果宣妃却突然冲她道:“皇贵妃要不要一道去瞧瞧?老祖宗的花圃里稀奇的花不少,咱们一道过去吧。”
当着太后的面,知薇不好拂她的意,只得一道随行。太后推说自己夜里没睡好身子懒怠,就不跟着凑热门去了。
这话正中宣妃下怀,她正想跟知薇单独聊聊,再探探她的底。尤其是这回她的如意算盘叫她给搅合了,会不会满心不痛快?
看知薇吃憋,是宣妃如今最高兴的事儿。
两人带了几个宫女在太后的园子里慢慢走着。知薇从前来过几趟这里,跟计嬷嬷也相熟,想着去瞧瞧她也好。只是宣妃这副做派叫她有点不舒服,以前一直当她老好人来着,现在才发现不是她人好,是她比较蠢,不装得跟个好人似的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或者说是自以为聪明,所以才会突发奇想来找自己麻烦。
比如说两人正走着,她突然道:“皇贵妃对花草向来有研究,这一点我便及不上了。往后还要向你多讨教呢。”
这是讽刺她从前在花圃待过呢。
知薇也不同她计较,笑着点头:“我也只比你知道得略多些而已,倒是计嬷嬷是这方面的行家,咱们一会儿一同向她讨教讨教。”
两个妃子向个嬷嬷讨教,宣妃有点气闷,可又挑不出错来,只能咬牙忍了。
因心不在焉暗藏算计,宣妃一不小心踩到块石子,身子一歪竟把脚给崴了。疼得她当场便叫唤起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知薇就想可惜皇帝不在,要不然她肯定要演上一演了。
那边海棠赶紧过来,招呼人扶着她离开,原本要去看的花也就看不成了。
宣妃一走,知薇更不想去看了。本就是被她强拉去的,她既走了自己也走好了。只是走之前她蹲下身去捡了那颗小石子起来,搁在手里直笑。
恶人有恶报,说得真是一点儿不错。
她正在那儿笑着,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来了什么人。于是转头一看,一开始没看见有人,一低头才发现个一个小萝卜头站在那儿,正抬眼盯着她瞧。
这不二皇子嘛。
知薇一见他心情就好,忍着掐他脸的冲动,冲他笑了笑。
她一笑二皇子也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有些凄惶,不那么舒服的样子。
知薇看他这样,就跟看到皇帝受委屈似的,一下子就浮起几分怜爱之心来。她把石子握在手心里,低下头看他:“你怎么来了,是上园子里玩吗?”
二皇子点点头:“刚吃过早饭了。”
“那你玩什么,花吗?”
“不喜欢花。”
“那喜欢什么?”
“石头。”
知薇眨眨眼睛,摊开手心里的石子:“喜欢这个?”
二皇子笑了笑,小心翼翼捏起那块小石子,蹲下来就默默玩了起来。知薇不懂小孩子的世界,只觉得很有意思,也就蹲在那里看他玩。
二皇子把这颗搁地上,又捡了一颗,拿高一些松手,试图拿一颗去砸另一颗。但他太小了,准头不够,砸了几下都砸偏了,不由有些着急。
知薇就好心抓着他的手,对准了后叫他松手,石子“倏”一下落下,砸到了另一块上面。两颗石头滚到旁边,二皇子见状就笑了起来。
“好玩吗?”
“好玩。”
“那还玩吗?”
“嗯。”
于是一大一小继续跟石子较劲儿,看得雪容在旁边直皱眉。这个寿康宫真是来不得,每次都会神奇地被一些事情绊住,然后就再也走不掉。
知薇一边陪二皇子玩,一边同他搭话:“这几天高兴吗?住在老祖宗这里,吃饭也香了吧。”
“嗯,好吃的很多。可是……”
“可是什么?”
“晚上做梦。”
“什么梦?”
“不好的梦,害怕。”
知薇不由关切地追问起他的梦境来。可二皇子毕竟小,还不到三岁语言表达能力不够完善,虽会说很多词,但有时候语句组织有问题,逻辑也有偏差,说了半天也没说得很清楚。只觉得他这个梦乱七八糟,似乎人很多的样子。
知薇一开始还能听懂一些,但很快就不行了。因为太乱,理不清头绪也找不出有用的信息。于是她只能摸摸二皇子的脑袋:“夜里做梦的话睡觉前,喝些牛乳或是羊乳会好些。”
这是知薇上辈子的法子,睡不好就喝点热牛奶,这一觉就会睡得踏实些。
二皇子眨巴几下眼睛:“真的吗?”
“真的,试试吧,叫乳母给你准备。要温的,别一次喝太多。”
二皇子一脸认真地记下,那真诚的表情看得知薇唏嘘不已。什么时候皇帝也能这么呆萌该多好啊。从没见过他犯蠢的样子,知薇觉得非常遗憾。
后来回养心殿后,她就把这个事儿同皇帝说了。皇帝一听二皇子睡得不好夜夜噩梦,就把侍候他的人叫过来仔细问了问。
打头那个是乳母陆氏,见皇帝十分害怕,回话的时候战战兢兢:“回皇上的话,二皇子最近这些天是睡得不大好。夜里总做梦,还大喊大叫,有几回把太后也给吵醒了。”
“这么严重。是到寿康宫头一晚便这样?”
“倒不是,大概是去了三四天吧,有一回睡午觉的时候闹起来的,当时只当是偶尔犯一犯,没想到当天夜里也这样。这些天就时好时坏的,哥儿太小问不出什么来,奴婢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宣了太医?”
“宣了,太后请的傅太医来看的,傅太医说哥儿太小不宜用药,给针灸了几下,这两天略好一些了。”
皇帝就又把傅玉和叫了进来,君臣两人关起门来说悄悄话,知薇识趣地退了出去,不想瞎打听什么。
傅玉和见了皇帝就把二皇子的情况说了下:“……不是太严重,想来是魇着了。只是不知是单纯的做恶梦,还是慧妃娘娘的死刺激到了他,现下还说不准。”
“慧妃走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前一阵儿并不这样,怎么突然……”
“二皇子还小,小孩子有时反应不如成年人。也可能他曾撞见过什么,当时给忘了,后来碰见点什么事儿,又给想起来了。”
皇帝一听不由皱起眉来。慧嫔的死确实该调查,但他并不想自己的孩子卷进去。小小年纪若真目睹了什么肮脏的事情,往后长大了怕是要落下病根。
“你给朕想想法子,先把他这个魇症给治好了,其他事情往后再计较吧。”
傅玉和领命下去,皇帝又把知薇叫进了暖阁里。
“你今儿瞧小二的脸色如何?”
“还可以,倒不像睡得太少的模样。就是眉头总皱着,想来慧妃刚走,他又睡不踏实,心情肯定不好。皇上要不要把他叫到跟前来安抚几句?”
“朕也想过,只是他自小就怕朕,叫他过来怕让他更不好受。”
“您平日里太严肃了,虽说古有严父慈母一说,可您也不能整天板着张脸啊。您多对孩子笑笑,他们才能同您亲近。要不谁都不敢靠近你啊。”
“安阳见了朕还不是那副没大没小的样子。”
“那是您待她好,您待二皇子也这般好吗?”
扪心自问,确实有远近亲疏之别。安阳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孩儿,又怜惜她刚出生就没了母亲,皇帝对她确实更疼爱一些。
只是对其他几个,他也很少疾言厉色,不过确实笑得少。
“听你这意思,是替小二打抱不平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亲近成这样了?”
“您又胡说八道,您自个儿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倒拿我寻开心。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我怎么看他更像你亲生的。既这么喜欢,当初朕提这个事儿的时候,你怎么不开口问朕要?”
“您什么时候提过了?”知薇一脸莫名其妙。
“就上回……”皇帝顿了顿,“你不会是没听明白吧?”
顿时一头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