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毕竟是冯仲卿的地盘儿,又在他的家里,傅玉和的这句话很快就传到了冯家人的耳朵里。
这下子冯仲卿可是气炸了。这傅玉和简直欺人太甚,一点不把他这个江南总督放在眼里。好歹他也是从一品的大员,他的女儿想嫁给他傅韫,居然只能当个妾。这根本就是在扇他的耳光。
整个冯府因这桩事情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似乎除了冯夫人外就没个高兴的。
宋姨娘那边这两天就跟发了水灾似的,母女两人见天得抱在一块儿痛哭,那眼泪都快汇成溪流了。宋姨娘不仅关在屋子里哭,还到冯大人那里去哭,那叫一个委曲求全肝肠寸断,哭得冯大人心疼不己。
想想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哪能叫别人这般侮辱,于是他又天天去烦皇帝,请他老人家作主。
皇帝被他烦得不行,偏偏这会儿青鸟堂的事情被查出了更大的□□,皇帝一心扑在那桩事情上,又因某些原因不愿跟冯仲卿撕破脸皮,只得当起个夹心人,在两边打太极。
可这两人都是硬石头,傅玉和那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副大不了就死的模样。另一边冯仲卿一把年纪哭哭啼啼,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皇帝既不好骂他也不好罚他,倒把自己搞得烦恼不已。
知薇也惦记着这个事儿。从感情上来讲,她自然更同情傅玉和。毕竟那个冯玉贞有引/诱皇帝的意思,看起来就像个好人。她的落水不因傅玉和而起,对方却好心救了她。
结果现在是牛皮糖沾上甩不掉,傅玉和好心没好报,竟被人缠上了。
知薇是现代女子,没那么变态的贞操观念,潜意识里并不认为女子落水叫人救了,就一定要嫁给对方。
更何况就算是这个年代的女子,也是趋利避害的。当初不知道傅玉和的身份时,冯家人是怎么做的,还不是想赖个一干二净,恨不得当这事没发生过。
后来听说有利可图,这才积极起来,拿贞操来压人逼人就范,实在是小人行径。
一想到这里知薇愈加同情傅玉和,觉得他真是倒霉透顶。
想起皇帝说的傅玉和可能是把冯玉贞当成自己才下的水,她又觉得对不起人家。早知道就不该走开去买吃的,叫那个冯玉贞祸害了皇帝又害了傅玉和。
于是某天两人在园子里碰见时,知薇便忍不住停下步子,想要安慰对方两句。
傅玉和却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是眼圈明显看起来深了一些,眼窝也凹陷下去,显然这几日被这事儿烦得没睡好。
想他从前那么云淡风轻一人,竟被这样的恶心事儿缠得脱不开身,知薇当真替他抱不平。
“大人这几日受委屈了。”
傅玉和本想抬脚走开,可看她一脸关心的模样又舍不得。他这些日子确实不好过,心里一阵阵煎熬叫他连觉都睡不好。知薇的关心无疑是一剂及时雨,浇熄了他大半的愤愤不平。
“我如今还好,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只是有点担心大人你。那天那个事情当真是不凑巧……”
“不见得只是巧合,虽说阴差阳错,但这后面显然有人在操控。”
知薇吃了一惊:“您这是什么意思?”
“冯玉贞起先的目标是谁,你也该知道吧。”
“是万岁爷。她这些天总想进前院来,不过都叫人挡了回去。那天大约是凑巧出门,就撞见皇上了。”
“哪来这般的巧事儿。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有这么大的胆子化妆成男子独自在街上行走?更何况她又从何处得知皇上的行踪,显然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她。”
这个儿事查无死证。冯玉贞自然可以咬出廖嬷嬷来,可这廖嬷嬷本就是冬青她们找的婆子假扮的,事成之后溜之大及,哪里还寻得到人。再说寻到了又怎么样,依旧改变不了目前的局面。
不过这事儿知薇不清楚,傅玉和这么一说,她就往旁的想歪了。
皇帝的行踪知道的人不多,有时候连贴身宫女也不知情。那冯玉贞哪里来的本事打听到皇帝在何处,还巴巴地凑了上去。
那个故意告诉她的人,显然来头不小。
那边傅玉和还在轻声叹息:“早知那日我便不该出宫。我既是太医就该留在冯宅,不该去寻那名医讨教。”
“你是私自出去的,皇上有没有怪罪于你?”
“并不曾。我事先曾向皇上请示过,也告之大约回来的时辰。皇上一向宽厚,并不同我计较。想不到最后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傅玉说似乎是在自责,可听在知薇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暗示。她就这么乖乖地顺着傅玉和的思路往前走,将那点子怀疑落到了皇帝的头上。
难道这一切是皇帝安排的?冯玉贞为何落水,她事后曾问过皇帝,皇帝竟说是他故意推下去的。
他当时站在桥上,傅太医若过来他定能瞧见。冯玉贞又故意打扮成她的模样,加之黄昏时分天色晦暗,冯玉贞又站在皇帝身边……
知薇简直不敢往下想。皇帝那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人,平日里待自己好得无可挑剔,对奴才也宽厚有加,连责罚都很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来。
就因为傅太医对自己有点意思,他就要斩草除根?可那也不用把冯玉贞推给他啊,随便指个名门闺秀也就是了,就算是雪容也好啊。冯玉贞那样的若嫁给傅玉和,岂不是毁了他的一生。
知薇眼圈泛红,竟是要落泪。并不单是为傅玉和委屈,更多的是不敢相信自己心里那个美好的男人会有这样的心机。
所以说他终究只是个皇帝吗?他自小在算计里长大,对付一个屈屈傅玉和不在话下。把人弄得一生痛苦,他当真就能快活吗?不是说两人情同手足吗,又怎能下得去手。
知薇半信半疑,心里的难受铺天盖地而来。她急于去找皇帝,即便不问个清楚,也想找点蛛丝蚂迹出来。或许只是她想岔了,皇帝并没那么坏,他连她都能这般包容,又怎会害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友呢?
知薇心烦意乱,转身就要走,却被傅玉和叫住:“有些话今日既见了,我便想问一问。知薇,若我愿意带你走,你可愿跟我走?”
知薇顿住身子,不置信地转身瞧他。
傅玉和走上前来,离她近了一些:“我为何会救冯玉贞,相信你一早也猜到了。我从前因二弟的事情怨你恨你,如今却又控制不住想你念你。我知你一心想出宫,为此不惜自贬为奴。如今我若求娶,你可愿答应?”
“这、这……”知薇吓得都结巴了。傅大人也太大胆了,就算她还没跟皇帝捅破那层窗户纸,可她好歹还是宫里的人,他怎么有直愣愣地这么问呢。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为何不回答?”
“你也说了,你二弟的事情横在中间,你我又怎么可能……”
“抛开这些不谈,你对我可曾有过心动?”
“我……你,傅大人,咱们现在不该谈这个。”
“为何不能谈。我未娶你未嫁,你眼看便要出宫,若我不娶冯玉贞,你可愿嫁我?”
“你父母如何会同意?”
“那便不回傅家,你与我离开京城,寻个偏僻地方开间药庐,一生治病救人如何?”
这个提议听起来十分诱人,若是早个一年半载的,搞不好知薇当真会同意。可如今她一颗心系在皇帝身上,早已收不回来。她既不愿负那个一心待自己的男人,又不愿委屈傅玉和一辈子,这样的提议自然不能答应。
但看他一脸殷殷期盼的模样,像是受了重大打击后突然有了希望的样子,知薇又不忍心直接拒绝。当下什么也说不出,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跑。一直跑回到自己屋子里合上门,这才将一颗狂跳的心摁了下去。
苏州当真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怎么接二连三出事儿呢。傅玉和是不是被冯玉贞刺激坏了,这才口不择言胡乱表白。也可能是他急于想找个女子成亲,好推了冯家的亲事,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知薇一脑袋的浆糊,完全想不明白。
就这么在屋子里待了半天,到了晚膳时分她才打起精神去了皇帝那儿,陪着一道用了饭。
饭毕两人又喝茶聊天,皇帝今日谈兴不错,知薇却是蔫蔫的,经常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搞得一向对她好脾气的皇帝,也有点不悦起来。
“你今儿是怎么了,一副魂不守摄的模样。”
知薇有点心虚,不敢看他,只摇头道:“没有,许是有点累了。”
“你一整天都忙什么了?”
什么也没忙。她现在虽没名分,实际上已是皇帝的女人。谁会让她干活啊,巴结还来不及呢。除了陪皇帝吃饭喝茶批奏折,她闲得都快长毛了。
皇帝走上前来,一把将她从椅子里拉起来,直接搂进怀里,居高临下道:“怎么,是不是见了傅韫一回,心思又活了?”
他那模样隐隐带了怒气,按在她腰上的手也格外用力。
知薇想起他可能算计傅玉和的事情,不由也恼了:“您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