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耶律李胡忽然跳了起来,眉毛和胡须扬动着,大叫道:“不管了!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所有人听令,跟我回去救东京!”
军事会议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会议的第一句话,听到的就是这个!
耶律屋质黑着脸,说道:“李胡!你疯了么!”
现在他都不叫摄政王了!
此时此刻,什么摄政王,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仿佛都变成了笑话。
辽阳已无强军,耶律察割再败,榆关这边就是契丹全部的有生战力了。也就是说,这里是契丹人最后的希望了。
“我说,去救东京!”
“救?怎么救?”萧辖里喃喃道。
在现在的形势下去救东京,不但榆关将难守,就是赶去的人也是去送死!
唐军已经打了一次援,耶律察割就是落入了唐人的陷阱,难道同样的陷阱还要契丹人再跳多一次?
“辽南有百万汉人啊!”耶律察割红着脸说。
辽津失陷,察割战败,辽南的那百万汉人……想想都可以猜到那些人会是什么样的立场!
“知道辽南有百万汉人,知道东京很危险,可那又如何!”耶律屋质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唐军必定会在路上设伏击的!察割已经上了一次当,我们不能再上第一次!”
锦州已经落到唐军手中,辽西走廊的东西两头都已经被封住,就是想回东京,也都过不去了啊!
还怎么回去?还怎么回援!
这时候撒割也失魂落魄般说:“是啊,不能再上一次当,可是……可是……可是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辽南百万汉人把辽阳府烧光?把我们的妻儿杀光?把我们契丹的百年基业毁光?而且留在这里,也没有活路啊!”
一种更加丧气的气氛压抑在了每个人心头。
北面是大山。南面是大海,西面是刚刚把自己彻底打败的燕京铁军。而东面——则是被截断了的归路。
打回去,很可能会落入陷阱。
可是留在榆关。同样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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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上,耶律李胡继续他毫无理性的咆哮。
而渐渐的,契丹将领们也好像疯了一样,竟然一个两个地应和道:“没错!没错!打回去!打回去!打回东京去!”
“回去救人!”
耶律屋质看着眼前这一切,无力地坐到在椅子上,这些经历过不知多少场战争的将领们,此刻竟然仿佛也都失去了理性一样,连他们都如此,外面的底层士兵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一个年轻却冷静的声音说:“回去吧!兵心思归,拦不住!强行拦住,榆关的时期不出十天就会崩溃,不如把这股思乡的情绪利用起来,一举杀回辽阳府去——那或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耶律屋质望过去,发现说这话的是在燕京奇袭中大放异彩的耶律休哥。耶律屋质觉得这话貌似有理,其实却仍然是很不负责任的冒险。但他又不能不承认,现在如果要强行拦住已经陷入半癫狂状态的契丹士兵们,榆关的时期将不战自溃。
耶律李胡道:“看看!休哥也这样说呢!回去吧!现在就回去!擦好刀。备好马!我们明天就杀回去!”
会上所有将领都跳了起来,高叫了起来,齐声道:“领命!”
耶律屋质依旧无力地垮塌在椅子上,看看应命的这些将领——或许李胡的命令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齐心的响应吧。这是这响应。却让耶律屋质觉得那仿佛是奔赴地狱之门的叩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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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疯了……都疯了!”耶律屋质几乎要哭出来!
现在杀回去?那怎么会有胜算!
虽然辽军仍然有数万人,但唐军在辽东肯定会坚壁设伏以待啊!
萧辖里忽然低声说:“他们是疯了,可不疯又能怎么样?留在榆关等张迈来招降么?”
听到“招降”两个字。耶律屋质的心就像被针扎中一样!
是的,杀回去。多半会败亡。
可是留在这里,仍然是绝望!
在东西两头都被掐断的情况下。辽西走廊狭隘肯定无法供养数万大军,现在趁着唐军立足未稳,大军一涌而东,的确还有“万一”的机会,而一旦被唐军竖立起左右坚城来,那时的榆关将不战而败!
到得那时,真的要“投降”么?
作为雄踞北国百年的骄傲,耶律屋质无法接受!他也明白在场的将领中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但他们都拒绝接受这等屈辱!宁可东向一战,冒险以博万一,也绝不屈膝投降!
耶律屋质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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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还没开完,榆关已经不停有士兵在逃亡了,契丹本族的人无处可去,但那些渤海、高丽、汉军……甚至回纥、敌烈,都在逃亡!
现在,在很多人看来,契丹已经完蛋了!
现在对他们来说,只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战场,等到战争结束,他们再出来,兴许就能捡回一条性命,只不过是顶头的统治者从契丹人换成了汉人罢了。
这天晚上,滦州方面发来了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劝降书—一看那笔迹,竟然是韩德枢的手笔!
耶律李胡狂怒之下,将劝降书撕成了粉碎!
“汉狗辱我太甚!”李胡指着西面骂道:“待我收复辽东,杀尽在辽汉民,再来找你们算账!”
愤怒中的耶律李胡整合了五万大军,东归救辽,所有不愿意束手待毙的契丹人——包括绝大部分残存的皮室全部出动了!
剩下不愿意追随李胡的人马,则留在了榆关。
天策十一年,七月底,辽西走廊已经有了几分秋意。风中肃杀的味道越来越浓郁,萧辖里不愿意来。耶律屋质独个儿来送行。
这一去,双方都不知彼此存亡如何——也不知道是走的人会死。还是留下的人会死,还是双方都会死。
送别之后回到榆关城内,耶律屋质发现萧辖里正在城头的垛孔中看着耶律李胡远去的背影,他很厌恶耶律李胡,但这一刻眼中却流下了热泪——他哭的不是李胡,而是契丹啊!
耶律李胡此去,带走了契丹最后的皮室人马,也带走了契丹最后的武力种子!如果这一去再出什么岔子,那整个契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或许……哀兵必胜!”耶律屋质喃喃说。
“哀兵必胜?”
“是啊。”耶律屋质说:“李胡此去抱着必死之心。这必死之心,或许能成为扭转的转机也说不定。”
必死之心……
哀兵必胜……
尽管觉得很渺茫,但现在,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这种冥冥的愿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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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救辽的五万大军,为了避免重蹈察割的覆辙,尽量保证大军在行走过程的集合度,同时广派哨骑,远远地探查前方道路,以扫除各种埋伏。八日之后。大军接近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