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和秋玲转头一看,只瞧见一名身穿茜红色流云妆花衣裙、手上搭着火红色狐狸皮绒毛袄褂的少女从外边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少女身量虽还未长成,却已有玲珑之态,更让人惊叹的,却是那一身白嫩通透的仿若牛乳般的肌肤,没有一丝的瑕疵,仿佛吹弹可破。因着方才一番运动,少女脸上带了一丝红晕,却越发显得脸庞盈盈动人。她精致的五官虽然略带稚气,但眉眼楚楚,已有几分风华展露。
从头看到尾,除了身量微矮,竟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柳氏和秋玲虽然平日里都都有锦绣相处惯了,可是看到锦绣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些迷了神。不知道是因为门口的光线太足,打在锦绣白的透亮的肌肤上,带起的那一层微光影响,还是仅仅被锦绣的容貌所摄。
柳氏回过神来,脸上却是不带笑容,一脸严肃的冲着锦绣开口道:“方才你到前边县衙去,有没有将脸遮起来?”
“遮了遮了!”
锦绣笑嘻嘻的小跑到了柳氏的边上,拉着柳氏的手撒着娇,嘴里嘟嚷着:“娘,我累死了,好渴好渴。”
“瞧你这副猴样儿,家里还能缺你一口水喝!”
柳氏没好气的点了点锦绣的额头,一旁秋玲早就机灵的倒了温水送上,锦绣笑嘻嘻的接过,冲着秋玲道了一声谢,便咕咚咕咚的喝起了水。
那副举止瞧着,却是与她的外貌实在不相符合。
柳氏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懒得多说锦绣,反正这孩子精着,在外人面前,总是能做好模样,端起大家闺秀的姿态。
不过,对于今日锦绣又跑到外边玩去的事情,柳氏倒是忍不住唠唠叨叨的教训了:“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都是大姑娘了,不要没事儿就往前边衙门里跑,万一让人冲撞了怎么办!”
“娘,我有遮脸,也带了人,我就是找爹爹。”
锦绣放下茶盏,吧唧吧唧了一下嘴巴,又说了一句,“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上川成天的下雨,就没好天过,我呆家里都要发霉了,难得今天不下雨,我就找爹爹玩了一会儿,你就别念叨我了。”
“还嫌我啰嗦了,哪家的闺秀跟你一样,成天就跟个猴儿似得。”
锦绣眯着眼睛吐了一下小舌头,其实心里也有一些些的心虚,不过这儿也不是京城,难得没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她,她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这段日子,毕竟,夏立齐很快就要被调到京里去了。但柳氏的教训,她反正听着便是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锦绣乖乖的听着柳氏说了她一番,也没有反驳,等到柳氏说够了,她笑眯眯递上了自己喝过的那杯水,柳氏看着她这副俏皮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却还是虎着脸故做嫌弃的回了一句:“谁要喝你喝过的。”
锦绣听了,依然笑嘻嘻的奉承着柳氏,连声道:“那我给娘亲再倒一杯新的。”
“好好的姑娘家家,脸皮还真是够厚的。”
柳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有些无奈的指了指锦绣。
锦绣只做没听见,跑到了榻边,拿起了柳氏方才喝过的那一杯水,正要拿起茶壶添一些新的,目光在无意间之间,却是看到了榻子小桌子上的放着的那张礼单,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几分。
她看了几眼,捡起茶壶往杯中倒了一些水后,跑到到了柳氏身边,笑着递了。
柳氏这一回,也没有为难锦绣,接了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后,最后只说了一句:“日后再乱跑,我可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你了!”
对于柳氏这样的威胁,锦绣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反正到了最后,柳氏都是轻轻放过的,所以锦绣一点都不以为意,她只故作乖巧的点了点头,倒是开口问了一句:“娘亲,放在桌子上的礼单,是要给京城的府里送去的吗?”
柳氏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还没弄好呢?这礼送的多了、少了,都不合适。”
“我看已经挺多了,再添一些上川的土特产就好了。”
虽然柳氏每年送去勇诚伯府的,算不得多,但也绝对不少,反正锦绣觉得,往勇诚伯府里每年送去的年礼,简直就是浪费。
“还是个孩子,闹情绪呢。”
柳氏笑着说了锦绣一句,但也没有教训,因为她也知晓,锦绣说这话,其实并不是真的不知事,这些年,虽然对于锦绣的管教上,她和夏立齐都采用比较宽松的方式,可该知晓的,还都是好好教导过锦绣的。尤其是在管家之事上,柳氏难得下了狠心,各类人情往来,都是有好好教导过。
锦绣听了柳氏的话,脸上神色十分不悦,可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坐在柳氏边上的坐榻上,看着柳氏继续和管事嬷嬷们商量着加加减减礼单。
夏立齐毕竟是勇诚伯府的子孙,偏偏又是庶子,有一个老夫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们家但凡有一点做的不好,夏立齐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为官的努力,估计就是白费了。所以面对勇诚伯府,她们家做的最好的态度,还是最好做到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必须得舍得。
当然,也不能够太舍得,要知道,那府里的一群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她们家太大方,绝对不好。
不过勇诚伯府这些年的境况,绝对是不太好,不然府上也不会对于她们家每年送去的年礼盯得这么牢。
锦绣便是有六年多没有回京,但对于府上的一些境况,还是有所耳闻。
说来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当初锦绣的大伯夏立忠抢了洪省知州一职,本来是一条平坦大道,便是夏立忠这般肚里空空的庸才去担任,将来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回来定能够升上一职,可是谁料到,这第二年,洪省这般查出一大批的贪官污吏,其中便有夏立忠。
夏立忠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因着刚刚到任,贪的不多,可也贪了,最后靠着几家公侯府周旋,勇诚伯府自己又拿出了不少钱财打点,倒是免去了牢狱之灾,但夏立忠还想做官是绝对不可能呢。
夏立忠一家意气风发的去上任,最后灰溜溜的跑了回来,大房倒了,二房又被打发到穷乡僻壤之地为官,原本沉寂的三房自然抬头了,可三房这边刚刚张扬没几日,竟是传出了三房放印子钱的事情。
印子钱自前朝开始,朝廷便是明令禁止,若是被查处到,绝对免不得牢狱之灾。
开始之时,这事儿是查到勇诚伯府头上的,勇诚伯府自然满口喊冤,而后官府一查,竟是查到了三房的头上。到了最后,三房虽然也洗脱了嫌疑,是家中刁奴指使,三房的主子并不知情,但三房还是被追究了一个督下不严,最后锦绣的三叔夏立平,原本所领的虚职,也一样被捋了个干净。
消息传到了上川这边,柳氏听了,只是冷笑的说了一句:“家中刁奴的权利还真是大,连账房里的银子都能支出去发印子钱。”
锦绣听了,自然明白这事儿估计自己的三叔三婶,绝对逃脱不了干系。而夏立齐听了柳氏的话,脸色也十分难看。
其实三房在外发印子钱的事情,柳氏和夏立齐早就知晓,不过二人便是没有点明罢了,毕竟几房的关系,可一点都不好。
更重要的是,他们若真的去说了,指不定还会让三房给咬上,如此还不如只做不知。
当然这一些,柳氏和夏立齐都不会告诉锦绣,柳氏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和锦绣分析了一下勇诚伯府的情况。
“你莫看太夫人好像对大房三房很宠爱,其实她手中的权利都握的紧紧的,哪里愿意松手,大房二房没权利,自然没有什么油水。咱们府里,虽然也发月钱,可那几个月钱,能顶上什么用,你大伯和三叔领的又是虚职,所以日子过得,也只是外人瞧着光鲜,内里别提多紧巴了。”
锦绣听了柳氏这话,依然有几分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咱们家不是过得也挺好吗,就是有姨太太帮衬,可是咱们家也没要姨太太的钱啊?”
柳氏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来,点了点锦绣的脑袋开口道:“咱们家要真靠你爹和府里那几个月钱,你还能想穿新衣就穿新衣,想打首饰就打首饰。你大伯母和三婶瞧着是公侯小姐出身,但只是庶女,出嫁的时候,嫁妆看着丰厚,但真计较起来,还不如娘亲名下一个庄子值钱。但凡疼女儿的家里,谁家不得为女儿将来考虑考虑,多陪嫁一些庄子铺子,别的不说,至少不会坐吃山空了。”
“说来,你三叔家,也难怪会出这样的馊主意,原本是你大伯母和你三婶一块儿帮着太夫人管家,相互制约着,谁也不敢动手脚,可你大伯母一走,太夫人精力又有限,但偏偏把一些关口把的紧,你三婶估计也是想破了脑袋,才在府里每月要发放的月钱上动了手脚,把一部分底下人的月钱先扣下,不是不发,只是延迟一个月两个月发,如此便得了一部分的活钱吃利息,偏偏账面上,也看不出来。”
锦绣当时听着柳氏的分析,已经完全傻了眼,这后宅的手段,还真是玄妙高深,原来还能够这般做。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日子会过成这样,只为了那么点子钱,就做出这样子的事情,又有谁能够想得到呢!
柳氏看着锦绣一副惆怅的样子,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点着锦绣的脑袋打趣道:“咱们家锦绣日后不必担心,娘亲一定给你备的足足的,日后家里的东西,都给锦绣带去做嫁妆,让你便是什么也不做,光是靠收租子,都过得舒舒坦坦。”
锦绣其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日后会过成她大伯母和三婶那般,她自然知晓柳氏对她的宠爱,也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这会儿听着柳氏的打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蒙了脸,冲着柳氏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连声道:“给哥哥们也留点,给哥哥们也留点,不过大头要给爹娘最疼爱的锦绣。”
那副小摸样,引得柳氏和夏立齐二人皆大笑了起来,夏立齐还笑眯眯的跟着玩笑了一句:“给你哥哥留着呢!家里的东西,都给锦绣小宝贝,爹娘日后的赡养便留给你哥哥!”
这对无良父母,显然十分偏心,不过,锦绣很不要脸的觉得,这偏心偏的,还真让她心里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