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红如今是赵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了,所以没个月都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回家里看一看,
她手里拎着一包酥荷轩的点心,拎着一盒彩云斋的胭脂,想着回去弟弟妹妹肯定会很高兴,邻居大婶也会羡慕的看着她的爹娘的。
灰衣巷里住的多是大户人家当差的小厮丫鬟们的家眷亲戚,娇红一路与人打着招呼,一路仔细的听着,看是否有感兴趣的八卦消息,
她之所以做到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正是她总是留心这些小消息,回去讲给夫人听,才渐渐得到夫人的重视的。
“你说的是哪位大人家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长辈啊!连早逝的弟妹的陪嫁都会偷,那位夫人的孩子在那家里得多受人欺负啊。”
一个小丫鬟抱不平的说道,娇红认识这人,她是在丰盛米展员外家做下人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听一个小姐妹说的,那家人好像还是我们苏州府的大家族的,这种事情居然也能发生,听说是因为那夫人的丈夫的上峰极喜欢紫砂壶还是茶具什么的,那夫人就伙同了一个姨娘把那库房里的东西偷了一半呢。”
另外一个小丫鬟也不屑的说道。
时下的人,嫁妆都是将来传给女儿的,别说是隔房的长辈偷偷动了,就是父亲或是继母私用了都是大丑闻。
娇红听到这,心中一动,她好像是听夫人说大人这两天格外高兴,因为一个下属送了一套他寻觅很久的茶具。
娇红听到时,嘴里面说着恭喜的话,心里却是道,这种事也只有富贵老爷才会当成大事高兴这么多天,普通百姓能喝上茶就烧香了,还管什么紫砂还是黄沙的茶具。
这事情夫人肯定感兴趣的,娇红暗暗高兴。
重生一世,孟言茉也开始注重养生,她虽然身体还未好,不过自从停了不再喝桂姨娘那边送来的药,身体好了许多,连脸庞都红润了些,
孟言茉生活的极有规律,卯时起床,在院子里呼吸吐纳一番,然后去松岚院请安,从松岚院出来后会去松柏院请安,虽然孟老太爷每次都不会让她进院,大门也是紧闭,
可是孟言茉还是会带着孟言昭每天都去吃闭门羹,
孟府的下人都在私底下偷偷嘲笑说三房的姐弟两人真是拍马屁拍的无所不用其极。
孟家人都知道孟老爷子脾气固执又古怪,孟家的孙子辈的小辈见到他都像老鼠见到猫,长辈中也只有大老爷能在老爷子面前平静的应对,
就是三老爷,孟言茉的爹见到孟老爷子时,脸色也很僵硬。
孟老爷子当年在翰林院编修古史,还受到当今圣上的嘉奖,可是他修完史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提出了致仕,当时孟大太爷孟公茂已经入阁,
人们都以为在兄弟两人同中一甲进士的佳话后,会有一门双阁老的荣耀,孟老爷子却毅然的回乡了。
也是因为这,本来孟老太太和孟老爷子关系就不好,回到扬州祖宅后,两位老人就分院而居。
平时很难见到孟老爷子的人,只有过年祭祀和族里有大事的时候,才会看到孟老爷子那堪比臭石头还要臭的脸色。
孟言茉在晌午之前都是在房里看书,晌午后一直到休息就是练字。
戊时的时候就洗澡洗漱然后上床睡觉了,
孟言茉此时站在书案前,悬臂提着一支羊毫笔,上一世她的字只能说一般,她练得是屈夫人的簪花小楷,妩媚娇柔有余,却毫无灵气,匠气十足,
此时她闭上眼,她重生以后,时日不长,她还是浮躁了,公然的和二伯母冲突,现在她虽做的隐秘,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要让二伯母不怀疑她也难,
想到这里,她倾吐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在烛火的照映下投下一片阴影,轻轻的抖动,
孟言茉想起前世二房对她的种种恶意,罢了,既然无法和平相处,为敌在所难免。
紫繁站在小姐的身后,虽然她比小姐大几岁,可是她发现她根本就无法得知小姐在想什么,尤其小姐乌黑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你甚至能清晰的从小姐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表情,
却无法看清小姐的情绪,紫繁想原本自己只是个人人欺负的小丫鬟,是小姐慧眼识人,选中了自己,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但是小姐吩咐的事她总会完成的。
紫繁知道,今天紫苏和紫灵都被小姐派出去安排事情了,只留自己在身边伺候,是因为小姐看出自己对这些心机深沉的事情的排斥了吗?
孟言茉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字,她的左手前世并不会写字,她脑海里聚精会神的想着那个字的走向和提笔勾画,
朕,
孟言茉看着这个左手写出的草书,只有三成像,自己是大逆不道吧,居然敢写这个字,孟言茉发现自己重生以来,有点时候陷入一种无法遏制的疯狂,
似是知道拜托不掉的悲剧,仿佛要做些什么才能发泄一点心头的压抑。
她仔细回想自己重生前的那一幕,越来越模糊了,自己的脑海里只留几个大字,
尔等鼠辈,可笑,可悲,可杀,
孟公茂,老匹夫。
孟言茉看着纸上,才发现自己随着回忆,已经把这十几字写在了纸上,尤其‘杀’字,孟言茉回忆着那个笔力透纸,入目肃杀的字,
身上生生的打个寒颤,
可笑,可悲,可杀,孟言茉看着这六字,在明英帝的心中这些究竟是指谁?孟言茉唯一确定的是“杀”字中有孟家。
左手软弱无力,她年龄又小,所以这几个字写的实在是歪歪扭扭,只有开头的那个“朕”有几分草书的疏狂,
孟言茉卷起宣纸,对着蜡烛点燃,仍在了身边的盂盆里,房间里顿时有了焦味,孟言茉怔怔的看着那十几字渐渐变成灰烬,仿佛这就是孟家的未来,一种无力挽回的颓然渐渐弥漫在孟言茉的心里,
紫繁不识字,她只觉得小姐今天与平时很不一样,似乎失去了生机一般,她静静的走到窗户前,把窗户开了一丝缝隙,春天的夜风有些凉,
紫繁看着窗外漆黑一片,仿佛一个巨兽一点点吞着整个孟家,紫繁也不知道自己是冻的,还是感觉今晚的诡异,身上一哆嗦,她赶紧把窗户关上,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一点。
前世的一切像玻璃碎片一样扎着孟言茉的心脏,尖锐的疼,父亲的冷漠,继母的阴险,单纯早夭的弟弟,沦为奴婢下人受到的种种虐待和打骂,
再到现在的处境,孟言茉心渐渐平静,她只是尽力挽回,如果依然改变不了,那就是宿命,自己只做能做的,
孟言茉眼睛渐渐清晰,乌黑的眼珠仿佛浸在清澈溪水中的玛瑙,晶莹剔透般的黑,
她走到书架前,找到一本草书的书帖,从头开始一字一字用左手临摹。写一个字她要写很长时间,直到这个字与字帖一模一样后,
她就在脑海里回忆那十几字的风韵,想象着眼前的字该如何按照那种风韵书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