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楼
年过四旬风韵尤存的梅娘歪在躺椅上看楼里的姑姑调教新人,小丫鬟打扇捏肩小心伺候着,不过与寻常人家不同,这些丫鬟梳着双丫髻,看样子都没有超过十二岁的。
一个高挑的女子扭着腰身进来,发髻高耸,梅花妆格外精致,拈着把团扇漫不经心的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自顾坐在梅娘腿边,腰身仿苦没了骨头似的支着胳膊随意往旁边一歪。
梅娘动了动腿嗔她:“让人再给你搬一个,过来挤我作甚!”
“懒。”
梅娘拿脚踩她:“滚,又懒到我这儿来了。”
这女子却不怕她,让她踩了两下才冲脚边打扇的丫鬟抬了抬下巴:“没听见么?还不去搬!”
她声音带着点鼻音,懒洋洋的,尾音总是有一丝上挑,听着十分妩媚。
两把椅子并着放,这女子歪在靠近梅娘的一侧,漫不经心问:“都送来半个多月了,还没什么进展么?”
提起这个梅娘就糟心:“可不是,这骨头怎么能这么硬呢,你瞧瞧,现在走个路都走不好呢!”
贵女们的礼仪教育可跟她们不一样,端这么正给谁看啊?
“那是,有几个我这么乖的呢?”
梅娘让她一句话挑得想起当年她进楼的时候,再看她满在乎的样儿,反倒有点叹气:“媚好,你、唉,你啊,反正进得咱们这儿的都不是好命的,怎么着都得这么过来,你聪明,少吃些苦头罢了。”
“我命挺好的。不是遇着您了么?”
“你这不是骂我?”
“当然,您可是最心慈的,”这叫媚好的女子拿团扇掩了唇轻笑:“您啊,别理那些不懂事的丫头们,她们啊,是傻,都进了这地儿了。还指望着鸨母怜惜留她们清白怎么着?”
梅娘拍拍她的手叹:“还是你最懂我。你说她们因罪被充入教坊司,我是能帮她们脱罪还是怎么着?我自己个儿还归教坊司管呢!在我这我怜惜她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舍不得下重手。乖乖听话,我还能尽可能许她们几分自在,换了别人,早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儿了。还不知足,当我不知道她们背后怎么骂我呢?”
“您别跟她们计较。当了那么多年贵女,陡然进了咱们这不习惯罢了!”媚好娇笑起来,眉眼间意有所指。
梅娘也让她逗笑了,嘴里却不饶人:“呸。真那么在意清白,抄家的时候死了不就干净了?在这端什么贵女的架子!”
仿佛没注意杜妙常越来越僵硬的身形,两人自顾闲聊。
“您别着急。慢慢教就是了。”
“我能不着急吗?当年你争气,咱们暖云楼在京里风光了多少年。就是后头教桃夭楼那个贱人夺了花魁的名头,咱们好苗子多,照样压她们一头,可咱们女人能有几年好时光,这几年竟没几个瞧着好的,眼看着楼里要青黄不接,再这样下去,我还怎么见桃夭楼那个贱人!”
“所以您就看中了这个?花了大心思把她提前从坊里接过来?”
“那是我眼疾手快,”梅娘还挺得意,不过转瞬又皱了眉:“这丫头,还是杜侍郎爱女呢,书不成画不成,就琴还有点水平,刚接回来时给我愁的,幸亏她还有口好嗓子,你说给她取个什么名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