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为什么黯然，又是在为何神伤。

心思在一瞬间竟然飘远，楚景曜不动声色地端详着锦好，沉眉思考。

三国求娶‘公主’一事，绝非是隐秘之事。下朝后，只怕就已经是传遍了朝前堂后，四公主身为了皇后亲女，又有出入宫门的特权，不可能一点儿风声也都不知道。

而她，更是如今的大焱皇朝后宫中的仅剩的唯一的一位有可能和亲的公主。

前往他国和亲的公主，看着名声煊赫，地位尊崇，可到底是背井离乡，身边无人帮扶，大多不过是政权下的牺牲品。又怎么比得上在皇城脚下的荣华安泰，逍遥自在。纵观古史，年纪轻轻，香消玉损的大有人在。

换做是旁的公主，但凡是有在帝王心中有一丝看重的，只怕这会儿，就该是在宫中，惶恐不知终日，死磨硬泡地想要赖去了这个名额。可是她却是安安静静，清雅含笑，不争不抢，终身大事迫在眉睫，却是默默地为兄嫂送补身的药材。

才是豆蔻芳华的少女能够如此的端庄沉稳。

难为她，却也是苦了她了。

正当楚景曜踌躇着想要是对身边的少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轻灵的声音便已经袅袅传来，“你们来了——”

话音那头，景娴立于凉亭一侧，含笑凝望，缓缓地朝着他们招着手。

锦好笑着回应，轻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着朝着凉亭而去。

女子轻盈的姿态，就好像是当日猎场惊见的可怜雏兔，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哽在了喉咙里，楚景曜眸色一转，心思暗沉，默默地看着锦好窈窕的背影，紧跟在后。

凉亭里，景娴和萧辰琛相携着站立，看着小路那边一同而来的璧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底里闪过了彼此之间才明白的心意，才是默契地转过了头去。

锦好走进了凉亭，才是要向两人请安，便由景娴上前一步托住，却还是微红着脸，说道，“见过兄长，嫂嫂。”

景娴淡淡含笑，拉了她一起坐下，佯怒道，“怎么几日不见，莫不是生分了不成。”对着其后而来的楚景曜唤了一声‘大哥’。

锦好忙是摇了摇头，歇了客气的心思，面色有些着急，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

偏生景娴不知是哪里来的恶趣味，故意板着一张脸，逗弄着锦好。萧辰琛不动声色地倒着茶，看在了眼里，眸光乍暖，

楚景曜含笑着看着这一幕，不觉莞尔，淡淡地摇了摇头，不觉开口道，“好了，莫要开玩笑了。”

话落，就是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什么时候竟然也成为了和稀泥的老好人了，半晌凝眉而笑。

景娴方是破了功，眉角倏然扬起，才是将视线的落点放在楚景曜的身上，见他不躲不闪，坦然而坐，默默地喝着茶水，竟是看不出他的半分心思，微微撇了撇嘴，觉得有几分无趣。

锦好这才是明白了景娴的故意，诧异地看了一眼为自己说话的楚家大哥，头一次仔细端详了他温和含笑的深邃眸子，心思微动，片刻后，方才是羞红了脸道，“嫂嫂就会打趣我。”

而石椅的一侧，萧辰琛毫不避晦，饶有兴味的眼神看向了楚景曜，相比起往日的自在和悦来，倒是多了几分不自然和意味深长的审视。

那是一种从未曾酝酿过的深邃和阴冷的眸光，似乎是想将他里里外外，每一寸的肌肤，都剖开，仔仔细细地看得清清楚楚。

究竟起得是什么心思。

楚景曜不动如山，静默地坐在一侧，没有丝毫地闪躲，光明正大地听着两个少女说话，倒是有了闲暇之时，更是正派地对着萧辰琛微微点头。

萧辰琛眼一抽，撇了撇嘴，避开了头去。

而另一侧，景娴和锦好皆是谈笑风生。

“替我谢谢母后，等过些日子，再去宫中请安。”景娴淡淡地抚了自己的小腹，心中感念皇后的心意，面色温柔。

可惜宫中是非多，人情淡薄，她虽不惧，如今腹中已有胎儿，还是，小心谨慎才是，否则该是多多进宫才是。

锦好淡淡含笑，“母后果然是猜中了嫂嫂的心思，临出宫前，她才是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嫂嫂孝心母后记在心中，只是一家子亲骨肉，她在宫中一切都好，横竖时间也长着，等嫂嫂身子大好了，再入宫也不迟。”

“好。”景娴拍了拍她的手，才是和萧辰琛对视了一眼，宛若是漫不经心，又是暗含关切地问道，“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此番话出，她便已经知晓，三国求娶得消息，已经是传入了兄嫂的耳中了。

锦好眸光微动，见景娴语气和婉，面色含笑，盈盈地带着鼓励地看着她，鼻子尖猛然酸涩，眼眶中带动了几分泪光，顷刻间却又是被按压了下去，转瞬笑靥如花，“嫂嫂放心，我常住在宫中，有母后和兄长还有嫂嫂——无人敢欺负我的。”

其实，出宫之前她就已经收到了三国同时求娶的消息，虽然吃惊，却并不意外。三国浩浩荡荡来朝，宴席之间更是多番打着联姻的旗号，旁人缺少见识，看不出深浅，可她却不是。

这事儿，母后明里暗里也早早地提醒过自己，果然一语成谶。世人都说是皇家的女儿富贵之极，却不曾想到富贵荣华下却也有万般无奈。

母后虽重获圣宠，可到底宫中势力大不如从前。兄长重伤，孤寂冷清多年，才有了嫂嫂。自己不过是些许小事，没有必要劳烦兄长。琛王府本就是太子一派的眼中钉，朝中，太子深得父皇宠信，再有重臣相助，若是累得兄长和太子对上，再惹父皇不快，反倒是不美。

而自己，横竖是要嫁一个人，如果能够叫母后，兄嫂的日子能够好过些，即便是背井离乡又是如何。

是无人，敢，欺负你，还是无人敢欺，却偏偏负了你。

景娴看着至纯至真，冰雪聪明的锦好，想着宫里头前一刻传出来朝堂上的消息，倏然便是冷沉了下来，更多的却是为眼前的女孩心疼，“如果你不愿，你放心，有你兄长和嫂嫂在，无人敢将你许配给你不喜欢的人。”

她知晓，锦好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可是眼前的女孩，却远远比她所想象地要执拗和坚强。

“皇嫂——我无妨的。”锦好面色莞尔，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眸光中闪动着淡淡的感动，浅色的睫毛下，朦胧氤氲着淡淡晶莹的细小水珠。

她是大焱皇朝的嫡公主，身上有不可推却的责任，若是大焱皇朝需要她，她不能也无需拒绝，

她——早早就认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