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断绝书都写下了,还谈什么‘亲’和‘情’呢?
沈氏的脸上一番不自在,连带着聂氏和李氏都阴沉了几分,不自觉的便将头低了下去。
这一晚上,大房和二房的二个男人始终没有开声,这会,听了冷怀瑾这样说,却也不免要维护自家人,生怕冷怀瑾将这桩婚给破坏了去。
“怀瑾,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家,还是少管这些事好!”哪有未婚的女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管人家情情爱爱的事。
上一回冷逸真的那事,便是被这丫头给搅黄的,她这是不希望冷家的其他两房沾了肖家和三房的光去。
说到这里,冷昌修脸上也一阵尴尬,刚想出来制止冷怀瑾,却闻她噗哧一笑,扬声道:“二伯也别急着撇开我,我这不是在为三姐讨个清白么?你要想想,若是三姐真的在私底下乱送男人荷包,这传出去,她这辈子也休想嫁人了啊!”
是啊,即使她倒贴上去,但总归为了一个名声,人家也不肯要啊。
冷昌达被冷怀瑾呛得胸口发闷,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心里却又畏惧她的手段和本事,因此,只得硬生生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别过脸,不再作声。
李氏见此,亦知道有这丫头在场,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是活的,但她如何也不相信,铁证在此,冷怀瑾还能翻了天去。
“没错,正因为怀素手脚不便,我便帮着她一块绣起来的,但花样子和属名可是她自己花了好几晚上给绣出来的!”李氏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与冷怀瑾隔空相对,眼中皆是对彼此的憎恨和冷漠。
连李氏都说了,这荷包是她帮着冷怀素绣的,便也排除了是别人送的可能了。
“二伯娘,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这荷包里放了宁神静气的花草,我家二哥吃得好,睡得暖,平日里可从没有用过这种东西!”
既然从绣工上作不了文章,没关系,突破点可不止一个!
冷怀瑾的唇瓣再度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毫不示弱的与李氏对望。
但凡懂得一些医理的人,都明白,除非是夜里常做噩梦,平日里经常心神不宁的人,否则正常人是不会用这种香料佩戴在身边的。
说到这个,向大夫也忍不住上前闻了闻,断定道:“这荷包里还配有几味宁神药材,非常人佩戴之物啊!”
既然有药材,便是大夫给开的,试问一个正常人,如何会把这种东西时刻放在身边。
反观冷怀素便不同了,她被人挑断手脚筋,行动不便,等同于废人,因此,夜里常做噩梦也是正常的事。
她若是神智清醒,便不会强把自己佩戴的东西,赠给一个男子;而一个同样神智清醒的男子,自然也不会拿人家用来治病的香包啊!
话说到这里,原先起哄的一众人都冷静了下来,也都议论纷纷,觉得这事中间是不是有所误会。
李氏自然不肯罢休,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肖子俊亦冷静了下来,他并不傻,此时经达冷怀瑾的一番提点,也想到了,这荷包或许就是方才他救冷怀素的时候,她偷偷塞到他身上的。
如此一来,却是想不到他一番好意,人家却将他当成了垫脚石,也难怪冷怀瑾会常说人心叵测之类的话。
“三堂妹,你方才去小河边,险些落水,我拉了你一把,许是那时你不小心落下的,好在没给你带来麻烦,如若不然,我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即使知道了冷怀素的企图,但总归是存一丝善心,肖子俊还是将故意说的婉转而随意。
刻意将她寻死的那一段给切去了。
便以为,冷家二房会就此收手,却是错了,李氏丝毫没给人思考的余地,便拍了桌子道:“怀素根本没去过什么小河边,肖家二少爷这是要推御责任了么?”
刘氏见儿子手足无措,急得不知如何再解释好,亦站了出来:“她二伯娘,你何不问问你女儿,只要她肯说句什么,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到这个时候了,刘氏的心里也清明的很。
这冷家分明就是借机要将人往她肖家送,肖子俊正房的位置,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哪家的小姐不是如狼似虎的盯着?
李氏推了冷怀素一肘子,拉着女儿站了起来,只见冷怀素一副受了惊的小白兔模样,面对众人颤颤道:“我没有去过小河边,我一直跟娘呆在一块!”
这话说出来,肖子俊简直是瞠目结舌了。
睁着眼说瞎话这种事,他一直以为,只有市井无赖才做得出来,却不想,如此干净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竟能做出这种事来。
今儿个,也给肖子俊上了一课人心与道德课。
“小河边都是泥,若是去了小河边,这鞋子部归要染上泥的!”沈氏瞥了一眼自家孙女儿的绣花鞋,见其是干净的,因此,也插上了这么一句。
众人瞧着,却也没错啊,那么到底是谁说了谎呢?
肖子俊已以气得沉不住气来,呼喝道:“她的鞋子定是换过了,只要一搜她房里,肯定还有一对染了泥的鞋子!”
话刚说完,冷怀瑾已经扬手,在他的头上重重的敲了一记,人家打好算盘要算计你,自然藏得天衣无缝,哪里还会给我找到证据的机会?
正在这时,萧一挪到冷怀瑾的身边,低声凑到她耳边说道:“小姐,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
冷怀瑾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也懒得再与这些人急论什么,却在萧一的身影方才离去,便听到王媒婆的声音再次乍响:“呀……怎的今儿个人人都戴了荷包了?亦都绣了‘素’字,这冷家三姑娘是广送荷包么?”
这么一说,只见几名年轻的小伙子都尴尬的立了起来,手里亦都捧着一个香气和质地与肖子俊相差无几的荷包。
李氏气得脸都绿了,冷怀素惊叫了一声,转身便跑进了屋子。
她不甘……她不甘……每一次就要达成目的之际,冷怀瑾都会从中插上一脚,她的人生是彻底的毁了。
富家夫人的梦,坐享其成的后半生,都是骗人的!
李氏追了进去,却见冷怀素神情疯颠,一头秀发被自己抓得乱蓬蓬的,双眼瞪得滚圆:“娘,我不甘心,您曾说过,我后半世定是富家夫人的命,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氏低叹了一声,亦是泪流满面,劝道:“我已将你许给村头的陈家,若不是你三叔保的媒,人家还不同意呢,你往后也别多想了,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陈家还肯要她,已是给了冷昌修天大的面子了。
冷怀素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尖叫了起来,死死的抓住李氏的手,双眼血红:“娘,你说的可是陈家的那个瘸子?”
说这话的时候,冷怀素却是没想到她自己这个身体,比瘸子更没用呢。
李氏点了点头,不忍的别开眼去。
冷怀素愣愣的跌坐在地上:“完了,我的一生就这么完了!”
这场酒宴却是没有因为冷家二房的这一出戏而早早的散去,相反,而是喝到月上柳梢头,人人尽了兴才散场的。
冷昌修给每个送了礼的村民都回了三两银子的礼,一时之间,闹得人声顶沸,个个捧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是连声道谢。
要说他们劳作一年,也就二、三两银子,可人家冷昌修,一个回礼就发了三两啊。
将一众村民送走了,冷昌修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氏了,京城那边已经催他过去报道了,因此,摆完这场宴,明天再去果园里交待好事宜,后天一早,冷家三房,便会举家迁往京城了。
这便意味着,沈氏再想要见他,就是难事了。
虽说之前闹了那么多的不痛快,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冷昌修此时也不禁哽咽了起来,扶着沈氏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临走前,又偷偷给了她五十两银子的生活费用,并嘱咐她这一回,可不能让大房和二房知道了。
沈氏扶着院子门,背脊已经佝偻了,眼中含了晶莹的泪花,挥着手,与冷昌修道别,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摸到怀中那沉甸甸的银子,再想想自己早前做的那些事,只觉得心里愧疚难堪,不配做一个举人的母亲啊。
马车轮子滚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累了一天了,冷怀瑾故意支开了其他人,想着和张全以及墨殇先行到酒楼那边看上一眼,却不想,被肖子松劫足先蹬了上来。
张全和墨殇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冷怀瑾向他们使了个眼色,淡淡道:“你们到后头去吧,我同表哥还有话要说!”
肖子松一听这话,心里不禁欣喜起来,只觉得累了一天的身体也飘飘然的放松了,整个人像神清气爽的,跳上马车便乐呵呵的说道:“表妹,那些荷包是你让人做的吧?你快快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荷包的?”
“只要是姑娘家,身边总会有一个,我便让人去偷来,再备好针线,请人一改,既简单又便捷!”早前,与李氏对质,只不过在拖延时间罢了。
萧一便是趁着那个时候,将村子里姑娘家的闺房偷了个遍,因此,才出现了最后那一幕。
听了冷怀瑾的话,肖子松一拍脑袋,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种事情,就算是十张嘴也说不清,若不是冷怀瑾那个法子,他们家二弟,就要娶那个冷怀素过门了。
想起来,心里都是惊得可怕。
那样的一个女子,手脚不灵便,莫说是肖子俊不喜欢她,即使是喜欢她,也万不能娶回家做妻的。
“表妹真是机智过人,将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个福份能得表妹这样的贤内助!”肖子松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一张俊脸也红成了猪肝色,双眼却灼灼的盯着冷怀瑾瞧,哪怕她能给他一丁点儿提示,想必肖子松也要欣喜若狂了。
他正等着,却不想,冷怀瑾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他,那眼里含了几分温意,含了几分亲情,道:“表哥,将来你一定会有一个比我出色一百倍的贤内助,我也渴望你早些将我的表嫂领回家来!”
若说早前她一直以为肖子松对她只是表哥对表妹的疼爱,但上一回,她是真真切切的听了舅母的话,因此,心里再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早早与肖子松说了,她的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
肖子松许是没料到冷怀瑾居然会如此回答他,一时之间,脸上的潮红骤然散去,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也顾不得其他,他猛的就抓住了冷怀瑾的手,情急道:“我便是喜欢表妹这样的,这世上便没有人比表妹更好了!”
话竟然已经说明白了,再来装糊涂了,也就没有意思了。
冷怀瑾面色一变,未加半分的犹豫便将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回来,带了几分内疚之色道:“表哥,征北大将军家的千金才是你正确的选择,你别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对表哥只有亲情,没有其他的想法!”
“不……表妹,你不是说过,喜欢跟我在一起吗?”肖子松慌了,满腔的热血,像是被人狠狠的泼了一盆子冷水,直凉得他浑身发抖。
他宁愿相信这一刻是在梦境中,但是……当他接触到冷怀瑾满含愧疚的目光时,他终是醒悟了过来……
“表哥,我乏了,你到后面的马车去吧!”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冷怀瑾是最清楚的,因此,她一咬牙,狠心的闭上了双眼,身子一斜,靠了软榻上的迎枕上,手指一动,萧一已经从暗处走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马车。
见此情形,肖子松虽有不甘,却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只得落没的下了这辆马车。
马车内终究恢复了宁静,冷怀瑾缓缓的睁开双眼,看着静立在马车一旁,无声无息的萧一,道:“萧一,你可有喜欢的人?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上一世,她死心踏地的喜欢过一个人,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欺骗和利用。
赫连城利用她的机智,换取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成功。
因此,这一世,她反倒对感情迟顿了起来,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着赫惊鸿,生怕自己再在感情的游戏里受尽伤害。
想到那个人,她下意识的去摸怀中的琥珀玉佩,拿在手里细细的查看,离别……已经二个月了。
算起来,他们足足二个月未曾见过。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萧一冰冷低沉的嗓音:“没有,萧一的世界里只有使命!”
作为一个暗卫,他自小受到特殊训练,此生无情无爱,亦不会懂得冷怀瑾此时的感受,但是……他却看清了冷怀瑾手中的那个东西。
原本淡漠无起伏的眼中竟腾升起一丝惊讶,那块玉,可是怀南王的兵符,世上仅有两块,一块在赫惊鸿手里,一块在怀南王手里。
而赫惊鸿居然能将这种重要到等同于生命的东西交到冷怀瑾的手时,便意味着,他这是将自己的一条命,都交到了她的手里!
“没有感情,反倒清静了……”她苦苦一笑,将玉握在手心。
赫惊鸿,你现在在哪里,你可有想念我?
而在天熹国的另一片天空,妖娆如玉的男子,正抚琴轻叹,却不想,琴断人殇,他一手将那名贵的琴抚到地上,望着不远处,正急步走来的中年男子。
“你可知道妇人之仁的后果么?”来人四十开外,生得却是分外好看,一双眼睛与赫惊鸿十分的相似,微微向上挑起,乍上一上去,妖娆万分,这位便是怀南王赫权起。
他看上去十分的愤怒,指着赫惊鸿怒目以对。
“父王,太后的寿宴,儿臣定会亲自前去,但赐婚的事,恕儿臣万万不能同意!”他怎么能娶了别的女子呢?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清楚的很,这颗心,这个脑袋,里面装着的,满满的都是冷怀瑾的影子……
他此生,最想娶的人,便只有这一人!
“混帐,这事轮不到你同不同意,到时候太后下旨,你只需领旨便可,难不成,你要坏我大事?”赫权起一拂袖,带起一阵袖风,‘啪’的一下打在赫惊鸿的脸上,震得他头皮发麻,嘴里已经流出了些许血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