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秀从未想过在医馆之中做一名坐堂的大夫,居然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此时被人掣肘着,也无法脱身。况她又是个女子,并不愿与人多有接触,便一声不吭的跟着一群人上了车。
大夫们都被带到了城外校场外围,卫灵秀等人到达时,不大的区域内已然聚集了不少人。看起来,这一回征召的大夫真是不少。粗略数数,竟有百十来个。此时百余人立在此处,不甘、咒骂以及呵斥声让这个不大的地方显得十分嘈杂。
卫灵秀静静的站在一边,面上虽瞧着十分平静,心里却有些焦急。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人群外此时站在一群围成了一圈的兵士,不用说,若是硬闯那是决计没有希望的。
而身上的秘密,她也不敢轻易托付陌生人。
其实在慈济堂中,原本是有个小伙计知晓她一些事情的。那小伙计只知道她与户部尚书府的大丫鬟青釉是亲戚,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小伙计若是知晓,定会前往户部尚书府与青釉交代一声。只可惜,今日那小伙计恰巧家中有事,并未来医馆当差。除此之外,再没有人会将此事告知家中。
心中细细的思量着,卫灵秀最终发现,自己恐怕真的是无法自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脱身了。也许在前往北地的路上,能想到法子给家里人带封信,也或许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父亲在下衙之前便会得知此事。不管如何此时要做的只有保护好自己。想通此处,卫灵秀便再不打量四周,只寻了个角落,静静的等着。
此时已近午时,那些原本还有些群情激昂的大夫们也因为疲累而颓唐了下来,嘈杂声渐渐变成了低语。
卫灵秀身边的两个年轻的大夫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听说这一回,北狄纠集了二十万人马在北地,这一仗恐怕一年半载是打不完了。”
“我也听说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活着回来吧。”
卫灵秀听着这二人语气十分丧气,便忍不住插嘴问道,“两位大哥,咱们前去北地怎么说也用不着上战场,怎么就不能活着回来?”
那二人中年纪稍长的闻言回头瞧了她一眼,见她年纪尚小,又一副纤细的身板,不禁摇了摇头道,“小兄弟,咱们虽用不着上战场厮杀,可那北地天气着实恶劣。眼瞅着已是初夏,待咱们倒了北地,那边就要入秋了。北地那里春夏秋三季都十分短暂,入秋之后再过一月便要飘雪了。等到冬至月前后,那就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了。便是那些孔武的兵士们都受不住那般寒冷,更遑论咱们这种身子骨。”
另一人也立时附和道,“正是正是,你们可认得同济堂的余大夫?那是我同门的师兄。六年前北地大战时,他便去做了随军的大夫。在那里一待就是两年,冻废了一只手。”说到这里,他转眼看向已经有些畏惧的卫灵秀,叹了口气道,“小兄弟家里若是军中有人,赶紧活动一下,或许能免此大难啊。”
卫灵秀曾随师父去过一次北地,只不过当初在北地那一个月正是那里最好的时节,并未感受到此二人所言之严酷。此时听二人这般说道,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她知悉北地严寒,却没想到会这般恶劣。
北狄仍处在北地之北,北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严酷的天气,所以一直以来在北地作战,大齐军士总是占不到太大的便宜。在镇北将军霍临川接帅位镇守北地之前,大齐更是连尝败绩。
此时将士们将再往北地而去,大夫们却不愿随同而去,虽是人之常情,却不免让人心中悲凉。她心中这般想着,又因自己终是不会前往北地而感到一丝羞愧。虽与师父学医九载,终究是个女儿身,那种地方,她想一想,心头都十分惧怕。
她这般想着,心里又想起霍临川,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就在此时,那一圈兵士的外围突地响起一阵喧哗,引得众人纷纷探头看去。
只见那原本围成一圈的兵士们让开了一个缺口,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自外围驶了进来。这些马车瞧上去倒不甚破败,平头黑漆的倒也瞧不出里面的光景。
这边正瞧着,一个小校打扮的汉子走到了当中。粗着嗓门便喊道,“全都上车,一个一个来,五人一车,人满了就出发!”
他这番话落下,原本因疲惫已经有些沉寂的大夫们此时又是一片哗然。
他们原本想着,总要有人来此解释一番,更没想到这般仓促便要上路。他们这些人都是被直接自医馆中胁迫而来,身无长物的,此去北地千里迢迢,难道不得准备一二?
那些兵勇们却丝毫不闻大夫们的抗议声,过来一辆车便将五人毫不留情的推上去,而那赶车的兵士也不含糊,车内人还未坐稳便一声吆喝驾车便走。
等到第六辆车过来时,几个兵士便到了卫灵秀与那两个年轻大夫身边。她与那二人对视了一眼,三人皆是毫不反抗,十分自觉的便上了车。另有两人也十分乖觉,忙跟着上了车。许是这一车五人并未诅咒抵抗,那驾车的兵士倒也并未为难他们,等他们坐稳了,这才挥鞭驾车离开。
卫灵秀上了车,便寻了一角坐了下来,怀抱着双膝将自己尽量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