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暮春,天气开始渐渐热了起来,树木繁茂之地,更是可闻夏虫鸣叫之声。
京城荷花里胡同外的医馆慈济堂之中,此时人声鼎沸,一片忙乱。
不及晌午,慈济堂中便送来了三名受重伤之人。
这三人皆是京城外徐家村的村民,以采药为生,平日里也会将一些新鲜的药材送来慈济堂,医馆中不少人都认得他们。
今日清晨,这三人便是结伴上山采药。
因着一株长在背阴峭壁上的稀罕药材,三人铤而走险攀上了峭壁。
只是,昨夜一场山雨,让那本就生满了苔藓的峭壁更加湿滑。其中一人不甚踩空,便要坠落峭壁,那两人见他凶险,也不顾自己姓名拼命去救。结果便是三人一同落下了峭壁。
这三人里,有一人送来之时已然断了气。
另有一人最为严重,后脑撞在了山下大石之上,后脑骨都磕碎了一些,只因还有着一口游气如今正在诊室之中。慈济堂中的程老大夫正在用他独门的金针术相救。
还有一人,则被山下尖利的断木刺穿了胸口,此时正面若金纸的躺在诊堂之中。
卫灵秀一手死死摁住此人的胸口,额头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珠。一边大声对身后的小学徒喊道,“快帮我把他的衣襟撕开,把药递给我!再去端热水拿白布!”
小学徒今年不过十岁出头,从未见过这般阵仗,若不是卫灵秀这一嗓子,早已被那自白皙手指中汩汩流出的血水吓傻。
眼看着那人胸口的起伏减弱,卫灵秀顾不得多想,空出来的一只手打开了桌边的布包,一排金针便露了出来。她学习金针的日子还短,师父并不许她随意使用,只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若让他继续这么淌血,不用半盏茶功夫,这人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只是此时诊堂之中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喧嚷的说话声,再加上这三人家中老小的哭泣哀嚎,让她有些无法集中精力。
卫灵秀狠狠咬了咬下唇,直至唇瓣处渗出一粒血珠,尖锐的疼痛自唇角蔓延开来,也让她心神为之一震。
再不犹豫,她两指捻起金针在那汉子满是鲜血的胸前快速几点。
随着金针一个一个的扎入穴位,卫灵秀额头的汗水也汇集成滴,一滴滴的落了下来,混在血水之中,瞬间便消失无踪。
可幸的是,那汉子胸前伤口的出血速度开始慢慢降低,半盏茶时候过去,终是渐渐停住了。
“呀!血不流了!”
耳边响起稚嫩的声音,卫灵秀回头睇了一眼,便见那小学徒手里捧着一叠白布,面色惊喜的喊道。
“你先给他清理一下身前。”见血止住,卫灵秀吩咐道。她收回了按在那汉子胸前的手,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疼。方才太过紧张,让她全身都有些发僵。
随着师父学医已然八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治疗这样重伤的患者。
整只左手都被鲜红的血染透了,小学徒细心的给她端了一盆清水。她将左手放入盆中,拿起一边的皂荚仔细的洗了洗。只是因着浸泡在血液中的时间太久,便是手上纹理之中也沁进不少,仓促之间难以清洗干净。
不过此时也不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快速的用干净的白布擦干了手,转身便要回到诊台之前。
便是这时,卫灵秀觉得自个儿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她回头一瞧,便瞧见自家丫鬟青釉俏生生的站在身后,只是一向端着笑眯眯模样的小脸上此时却皱成了苦瓜一般。
“小姐!”见卫灵秀回头,青釉不待她开口便低声道,“出事了出事了!”
卫灵秀瞧了一眼那伤患,便将青釉拉至一边低声问道,“什么事?”她出入医馆自不能以女装示人,这些年来都是扮作男孩,医馆里除了她的师父再没人知晓她的女儿身。
见青釉满脸愤懑却犹豫着的模样,她心头便有些火起,急声道,“你快说!我那里还要救命呢!”
青釉见小姐脸上少有的露出些生气的模样,便横了心,低声急急道,“小姐,方才连生回府来说,老爷今日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着今上的面,差点撞了殿柱……。”
“到底是为什么呀!”对于丫鬟青釉一向的啰嗦,卫灵秀这个时候不能忍了。
“为着……为着……”青釉瞧了瞧小姐的脸色,咬牙道,“因为霍将军今日在金殿上长跪拒婚!”
霍临川在金殿上长跪拒婚……
卫灵秀顿了顿,好似有些什么东西自心尖处要渐渐的冒出头来。
只是,不过一个刹那,她便将这要泛出心头的情绪狠狠压了下去,一把将丫鬟青釉推出门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府吧,我这里忙着呢。”一边说着,便将诊堂的门合上了。深吸了一口气,小跑到诊台前,又开始了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