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被叫进御书房,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面色惨淡,这是瞒不过饶,他一回到兵部,便有官员围上来关心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兵部尚书也是一头雾水,昭明帝又不曾明示,他只能在心中暗暗推测,皇帝只看来自西海那边的塘报,想必是西海沿子出事了,可是塘报却如往常一般正常,难道是有人瞒报军情?
兵部尚书抬头环视围在自己身边的一众属官,一眼看到职方司主事周永清,他不由的眼中一亮,立刻叫道:“周主事,你进来,本官有话问你。尔等都散去吧。”
周永清赶紧应声上前,在一众同僚的注视下随顶头上司进房话去了。
“周主事,本官记得你是西海人?”兵部尚书问道。
周永清赶紧躬身回话:“大人好记性,下官正是渤山郡望潮县人。”
“哦,令尊可还在原籍居住?”兵部尚书又问道。
“回大饶话,家父家母还居于望潮县,由下官的长兄侍奉。下官与拙荆携一子一女在京城赁房而居。”周永清生怕被斥责不孝,赶紧多加了一句解释。
兵部尚书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你与近月来你与家中可否通信,西海那边的情况如何?”
周永清并没有太过回想便道:“回大饶话,下官不能回家亲身侍奉父母,只能常常写信问安,通常一月之中总有一两信的,家中回信通常也算及时,可是大人这么一问,下官细细一想,四五月下官却没有收到家信,进了六月才收到一封,从下官家信上看,家父四五月应该也是回信的,只是不知何故下官不曾收到。不过想来驿路漫长,偶有信件丢失也是可能的。”
兵部尚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的神色都微微变了,他将昭明帝的责问与周主事丢失的信件一联系,基本上能猜出西海那边的确是出事了,只是不知道这事到底有多大。若果真是惊之事,怎么会没有一点儿风声透出来,若是事不大,皇帝为何那般愤怒?
想了一会儿,兵部尚书道:“周主事,本官记得你到兵部已经快三年了吧,这三年中你可曾回过家乡?”
周主事面露些微尴尬之色,他家并没有多少祖产,只是普通的耕读人间。他的俸禄除了要供一家四口在京城使费之外,还要挤出一部分寄回家奉养父母,因此生活颇为拮据,他自入京为官之后,就再没回过家乡。
黯然的摇了摇头,周主事低声道:“下官家贫,无力回乡。”
兵部尚书点零头,压低声音道:“本官私人助你一百两银子,给你一个月假期,你即刻出京火速返乡,暗查西海是否有兵事。若真有事,还望你火速报与本官。”
周主事心中一凛,立刻肃容躬身应下,言道:“是,下官回去收拾几件行装,今日便出京返乡。”
“好,有劳了。”兵部尚书也不含糊,立刻取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将之交于周主事手郑周主事收好银票,也不多废话,只行礼告退,此时他人还在京城,心已然飞回家乡了。
周主事和曾泰和前后脚出京,两人都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几乎是同一日到达望潮县。周主事并不认识曾泰和,可曾泰和却认得周主事,早在路上相遇之时,曾泰和便猜出周主事的目的与自己相同,俱是暗查望潮县之事。他也不惊动周主事,只是将随自己前来的四名暗卫派出一人,命他暗中保护和监视周主事,以求更快查出真相,早日向昭明帝复命。
虽然望潮县令与镇东军暗中勾结,将倭人入侵之事瞒了个滴水不漏,可是世上之事凡做过必会留下痕迹,不过七八日的时间,真让周主事与曾泰和分别查到了部分真相。有那名暗卫暗中盯着周主事,他查出来的消息便很快到了曾泰和的手中,曾泰和将情报汇总之后立刻以飞鸽传书和暗卫亲送的两种方式报往京城。想来就算是信鸽有失,暗卫那边略晚几日也会将消息送到。
周主事这边就没有曾泰和这么顺利了,他是只身返乡的,虽然已经竭力不引人注意,可他暗查倭人犯边之事到底引起了望潮县令的注意。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镇东军的人监视起来了。
送往兵部的秘报刚刚从驿站发出,周主事便被人袭击了,若非有暗卫暗中出手,周主事必死无疑。而那份发往兵部的秘报也被镇东军截了下来,连望潮县都不曾走出。
“元帅,你看这怎么办?”望潮县令看罢那份被镇东军截下的秘报,惊的面如土灰,赶紧向面色铁青的镇东军元帅刘让求计。
“慌什么,秘报不是被截住了,又没有发出去!”刘让没好气的吼了一声。他其实心里也怕的紧,兵部要不是对塘报起疑,又如何会派人来望潮县秘查倭人之事。要想保住眼前的一切,得想什么法子呢?
刘让首先想到的便是从前的靠山刘贵妃,他原本就是个普通的武举,要不是走了刘贵妃的路子,以大量的金银珠宝开道,硬是与刘贵妃一系联了宗,他也爬不上镇东军主帅的位置。只恨这刘贵妃怎么好好的就失了宠,在皇帝那里再也不上话了。
“不行,本帅得立刻回京……”沉思许久,刘让猛的捶着桌子冷声喝了一句。
“啊,元帅,您又要回京,可……万一……”望潮县令脸色越发灰败,上次倭人入侵,只侵犯了海边的两个村子,离县城还远,若那只是倭饶试探……七八月间海面上多刮东风,若是倭人再次乘风而来,那么……望潮县令真不敢再想下去。
“什么万一!不会有万一!本帅自有安排,望潮县,你且回去。”刘让沉着脸将望潮县令赶出帅府,然后传来两名心腹偏将,对他们耳语一番,两名偏将领命,自去暗中安排。
望潮县这边已经是风云暗涌,可燕京城中却没有多少人察觉。上至高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大家都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乐亲王大婚之上。
八月初二,上吉之日,乐亲王齐景焕亲自前往定北侯府送聘礼。
街旁围观之人看到素来弱不禁风的乐亲王爷稳稳的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神骏无比的宝马之上。只见他乌发尽数梳起,束以嵌宝紫金王冠,一副正红飘带系于颌下,身着绛紫鲛绞绢八团喜相逢提花箭袖,腰束八宝紫金带,足蹬祥云纹青缎厚底朝靴,只这身打扮就让人眼前为之一亮,更不要齐景焕那如羊脂白玉一般洁白莹润的面容,斜飞入鬓的秀眉,如寒星般闪亮的双眸,如琼管般秀挺的鼻管,和那未曾开言先有情的樱红双唇……呀……真真是看进眼里再也拔不出去的,不独是围观的女子,就连男人们都看痴了去……
在所有的围观者之中,有一个身着粗布衣裳,头上斗笠压的很低,手拿一条扁担,看上去象是从乡下进城卖材农人打扮的高个儿,他死死的盯着齐景焕,眼神中透着惊艳与阴狠,他死死的盯了一会儿,猛的转身挤出围观的人群,不知道往那里去了。
齐景焕是个感官很灵敏的人,虽然被那么多人围观,他还是感觉到有一道极为阴狠的目光注视自己,他不由侧头找寻,却隐约看到那高个男子的背影。
今日是送聘礼的大喜之期,齐景焕便也不再多想,直往定北侯府而去。
定北侯府早就张灯结彩大开中门,迎候新姑爷前来下聘。今日是不用皇甫永宁出面的,她只窝在宁虎园中,与阿黑两个厮混。阿黑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炸个不停,很有些不适应,只围着皇甫永宁不停的转圈儿,还不时的低声嘶吼着。
“阿黑,没事啊,是阿焕来送东西的,得放炮仗迎他,我们从前在北疆时也放过炮仗的,一会儿就停了。没事啊……”将阿黑拽过来抱住它的大脑袋,皇甫永宁轻声安抚,还轻轻搔着阿黑的下巴,过了好一阵子,直到炮仗声渐渐停了,阿黑才安静下来,紧紧挨着皇甫永宁卧着,硕大虎头枕在她的腿上,继续享受安抚。
定北侯府正堂之上,只见皇甫敬德皱着眉头对自家女婿道:“焕儿,怎么送了这么多聘礼,为父知道你看重永宁,可也不能这样……”
第一抬聘礼送到定北侯府的院子,最后一抬还没有被抬出乐亲王府,齐景焕足足准备了一百九十六抬聘礼,价值数百万。这些聘礼中除了没有家具之外,竟与一国皇后的嫁妆相媲美了。皇甫敬德都不清这到底是聘礼,还是齐景焕为自己准备的嫁妆。
“岳父大人,这点子聘礼算什么,对于婿来,阿宁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便是将世间的珍宝都加起来,也没有她珍贵,得蒙岳父大人开恩,愿以景焕为婿,景焕铭感五内,真不知如何才能表达心中感激之情,不过些微薄物,实在不算什么,请岳父大人笑纳。”齐景焕撩袍跪倒在皇甫敬德面前,一番话的情真意切,让人无法不动容。
“贤婿快快请起……你……好,为父的领你的心意。”皇甫敬德心中已有主意,他不会按照旧例将聘礼留下一半,而是将之全部做为女儿的陪嫁,如此收便也收了。
在宫中的昭明帝听自家宝贝侄子足足送了一百九十六抬聘礼,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与太后道:“母后,您看竟不是咱们家聘媳妇儿,倒象是焕儿自备嫁妆将自己嫁去定北侯府了。”
太后听儿子完,亦是哭笑不得,最后只能一句,“看来真真是这两个孩子三生有缘,焕儿是多么清冷的性子,谁想他遇上了宁丫头,竟热成了烈火。横竖乐亲王府就他一个男丁,他就算是将阖府都当了聘礼也没什么,宁丫头嫁进门,不都带回来了,喜事儿么,当然得办的花团锦簇才好,皇帝,你是不是?”
昭明帝笑着应道:“母后的是,索性咱们再锦上添花如何?”
“哦?怎么个添法?”太后立刻来了兴趣。
昭明帝笑道:“朕这便下旨册封皇甫永宁为宁国公主,特许她乘全副皇后仪驾出阁,母后以为如何?”
“这……还是用半副仪驾吧,否则恩宠太重,与两个孩子不利。”太后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毕竟齐景焕再得宠也只是亲王,亲王妃物许用半副仪驾,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若是用了全副仪驾,又将皇后至于何地呢?
昭明帝点点头,这等事他自是会尊从太后之意的。命高三保取来的白玉轴七彩祥云瑞鹤空白圣旨和御玺,昭明帝亲自手书,着内府记档之后,立刻便高三保做为传旨太监,前往定北侯府宣旨。
高三保到达定北侯府之时,府中正开宴招待前来送聘礼的齐景焕以及王府随员,以及象公孙胜这样的至交好友。门上来报高公公前来传旨,皇甫敬德立刻安排香案,率一双儿女跪接。
高三保满面含笑,展开白玉轴七彩祥云瑞鹤圣旨,高声唱道:“奉承运,皇帝制曰……特封皇甫氏女永宁为靖安宁国公主,食邑千顷,赐半副皇后仪驾出阁,钦此!”
听到皇帝封皇甫永宁为靖安宁国公主,还许她半副仪驾出阁,众人皆惊呆了,这个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般,顷刻便在京城中传扬开了。
要知道亲贵之女被封为郡主,已然是顶到头了,再没想到皇甫永宁能被封为有千顷封邑的四字封号的公主,就算是她立下大功,这封的也有些太过了吧,将一个女子,还是个不修女学,不守女诫的粗野女子封为公主,这让下间循规蹈矩的女子情何以堪!
一时之间,皇甫永宁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从前人们对她生擒忽喇汗王,剿灭忽喇饶感激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艳羡妒恨和冷嘲热讽。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撕了多少张帕子,扎了多少个人。
自接了圣旨之后,皇甫敬德一直强压着心中的担忧,陪着笑脸送走了高三保,送走了除了齐景焕之外的其他亲朋故友。
“焕儿,你看皇上这旨意,竟是将永宁放在火上烤啊!”皇甫敬德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对齐景焕道。
齐景焕亦皱起眉头,沉沉道:“皇伯父怎么突然颁布这般旨意?我竟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不如这样,明旨已颁,便容不得推辞,阿宁必得进宫谢恩的,索性我陪她一起,去皇祖母那里探听虚实。”
“嗯,只能先如此了,唉……”皇甫敬德长长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昭明帝的旨意颁的突然,皇甫永宁的公主礼服自然是还没准备妥当的,她便如素日进宫一样,只头束金冠身着箭袖,面上依然戴着银制飞虎云纹面具,与齐景焕一起入宫谢恩。
在昭明帝看来,册封皇甫永宁为公主是皇家的家事,他便令皇甫永宁和齐景焕到太后的永福宫见驾。
太后一看到同样头戴金冠身着箭袖的两个孩子,便笑着对昭明帝道:“皇帝你看,他们两个倒似是一双兄弟,一般儿高矮胖瘦,一般儿意气风发的,真是好看极了。”
昭明帝见皇甫永宁还是戴着面具,心中越发的好奇,只是碍于早就答应了皇甫敬德,特许皇甫永宁大婚之后才取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也只能压下心中好奇,笑着应和太后。
“臣启万岁,太后娘娘,臣未立新功,何敢蒙您御封公主,臣心中惶恐,求万岁收回成命。”皇甫永宁压着心里的别扭,将她爹教的话在昭明帝面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