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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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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十年之前的一个秋天,皇甫敬德驻军潼河关,他接到当城官府的求助,原来当地百姓每到秋日就会去关外的森林中砍拾大量柴火以备冬日所需。从前也没有哪个打柴百姓出过事,可是今年却有数十名百姓被猛虎所伤。当地官府只能求到皇甫敬德这里,求他带兵杀虎。

皇甫敬德带着数十名亲兵进入密林之中搜巡。老虎没有搜到,他却失足滚落山坡,摔进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山洞。皇甫敬德当时被摔昏了过去,当他醒来之时,却见一个孩子和一只幼虎偎在一头趴在地上的成年老虎身边,警惕的瞪着他。整个山洞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皇甫敬德本能拔出匕首,那个偎着老虎的小孩子眼神突然变的格外凶悍,他死死盯着皇甫敬德,小小的身子突然拱起,双腿蹬地蓄力,双手伏于地上,口中发出“嗬嗬吼吼……”的呼啸警告之声,大有随时扑过来撕咬之意。

那小孩子身子一拱,挂在他颈上的一枚玉佩便在半空里摇晃,皇甫敬德眼力很好,他一看到那枚玉佩便有些特别熟悉的感觉,立刻不错眼珠子的盯着玉佩猛瞧。而那小孩子只是做势欲扑,在皇甫敬德未动之前,他也不会主动出击。

皇甫敬德仔细认了很久,发觉那枚玉佩很象他一双儿女身上的玉佩,为了验证自己猜测,皇甫敬德立刻将匕首插入靴中,转而拿出一块拳头大的肉干,然后慢慢的招手说道:“孩子,过来吃肉干……”

可是那孩子却是不肯过来,他依旧死死的瞪着皇甫敬德,始终保持着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就在这时,一声悲凄的低吼响起,皇甫敬德循声看去,这才看清那头成年老虎的腹部全是血污,似乎还有汩汩的鲜血往外涌。那头老虎好象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只是用眷恋不舍的眼神望着那个孩子和那只看上去应该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幼虎,然后又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皇甫敬德。皇甫敬德从来不知道老虎竟然也会有那么复杂感情的眼神,而他,似乎看懂了这只老虎一切的心思。

“你伤的很重?”皇甫敬德试探着与那只老虎说话,果然看到那只老虎眨了眨眼睛。皇甫敬德轻吁一口气,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有药,可以过去给你上药治伤么?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只老虎又眨了眨眼睛,用尾巴将那个孩子和那只幼虎圈住拽到一旁,不让他们乱动。皇甫敬德将靴中的匕首腰中的佩刀背上的弓箭全都解下放到一旁,然后才慢慢的走到老虎身边。那只老虎用悲伤哀求的眼神看向皇甫敬德,那种眼神象极了皇甫敬德那些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得不向皇甫敬德托付家人的同袍们临死之前的眼神。皇甫敬德突然明白了,这只老虎象向自己托孤。

“让我先看看你的伤。”皇甫敬德用和缓的语气慢慢说道。

那只老虎吃力的动了动后腿,费力的亮出了腹部伤口。皇甫敬德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伤口真是太触目惊心了,从胸口至尾部,几部全被剖开了,而且伤口上尽是血污泥砂,根本就没有办法清洗伤口上药。伤的太重,怕是没救了。皇甫敬德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那只老虎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它吃力的用前爪推了推皇甫敬德,皇甫敬德顺从的退后几步。见那只老虎将那个孩子和幼虎圈到自己的腹前,孩子和幼虎立刻扑到虎腹上寻到一处大口大口的吮吸起来。皇甫敬德这才注意到原来这是只正在哺乳期的母虎。

孩子和幼虎大口大口吮吸着虎乳,而那只母虎却是无力的闭上眼睛。等孩子和幼虎吃饱了,那只母虎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孩子和幼虎推向皇甫敬德,硕大的虎头在地上叩了三下,便再也不动了。

皇甫敬德心里明白,这只老虎真的向自己托孤,让自己替她照顾这个孩子和幼虎。他的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了,他上前抄起那个孩子和幼虎,将他们紧紧抱入怀中。那孩子和幼虎拼命的挣扎,可是皇甫敬德一手一个死死的压着他们,就算是那孩子狠狠的咬住他的手腕,皇甫敬德也不放手。虽然那孩子已经咬透了他手腕上厚厚的牛皮护甲。那只幼虎倒是比孩子老实多了,反抗了一会儿见挣不脱,干脆趴在皇甫敬德的怀中,还冲着那孩子呜呜直叫,倒象是在劝他不要挣扎似的。

皇甫敬德一动不动的抱着孩子和幼虎,直到这两个倦极在他怀中睡着,皇甫敬德才轻轻坐下来,仔细打量着怀中的一人一虎。

幼虎没什么好瞧的,皇甫敬德看了几眼就将他轻轻放下来,不想那只幼虎就算是睡着了还用小爪子死死抓着皇甫敬德的衣裳,仿佛生怕被抛弃似的。皇甫敬德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情,他索性拉开袍子将幼虎揣了进去。这小东西大约才出生没几天,身子小小的完全可以被揣入怀中。

可那孩子却没有这只幼虎好对付了,皇甫敬德揣好小虎,才发觉那孩子不知道何时醒了过来,正警惕的瞪着他。

“孩子,你叫什么,如何会和老虎在一起?”皇甫敬德用最温和的语气问道。

“宁……宁……”那孩子瞪着皇甫敬德,非常不熟练的发出两个单音,皇甫敬德心中一紧,他立刻叫道:“孩子,你叫宁宁?”

那孩子瞪着一双极漂亮的凤眼,口中喃喃:“宁……宁……”

皇甫敬德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方玉佩,立刻伸手去拿,不想被却那孩子一巴掌拍过来,正打在皇甫敬德的手背上,一阵剧痛传来,皇甫敬德不怒反笑,眼中涌出了泪水。他不顾手上的剧痛,抓住那孩子胸前的玉佩搓去污垢,果然看到一方极熟悉的白玉佩,玉佩正面刻了一个“宁”字,反面刻了一个“姜”字。

“宁儿,永宁,我的女儿!”皇甫敬德狂喜的大叫一声,紧紧抱住那个孩子,却被那孩子一脚踹在小腹上,疼的皇甫敬德整个人都弯成了虾米,可就算是这样,皇甫敬德也没有松开紧紧抱着女儿的手。

“宁儿,我是你爹皇甫敬德,你娘亲教过你的,皇甫敬德!”皇甫敬德不顾小腹和手上的疼痛,急急大叫起来。

许是听到了曾经熟悉的音节,小小的皇甫永安渐渐安静下来,她望着皇甫敬德,疑疑惑惑的叫了一声:“爹……”其实她未必知道“爹……”的含义是什么,只是记得有人曾经指着一张画像让她叫“爹……”还指着四个字教她认。

皇甫永安皇甫永宁失踪之时已经三岁多了,那时他们已经能说不少话,认识不少字,也能记得一些事情了。

皇甫敬德大喜过望,他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对,宁儿,我是爹,皇甫敬德。”

皇甫永宁歪头瞧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可又不太象。皇甫敬德突然想起自从儿子失踪妻子过世之后自己就再没剃过胡须,他赶紧将女儿放下,摸过匕首飞快的刮去自己的胡子。剃了胡子的皇甫敬德就和他妻子给儿女们看的画像很相似了。

皇甫永宁很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确定的叫道:“爹……”

女儿一声“爹……”叫的皇甫敬德虎泪直流,他又抱紧女儿,急急问道:“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哥哥呢,你……”皇甫敬德一口气问了好多,可是他的女儿却瞪着一双凤眼看着他,眼中全是迷惑,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皇甫敬德这才想起女儿已经失踪近三年了,若是这三年中她始终和那只老虎生活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象一个正常孩子那样说话,可以理解别人的意思。想到女儿这三年来可能是被老虎养大的,皇甫敬德悲喜交加心酸极了。

抱着女儿,指着那只已经合上双眼的老虎,皇甫敬德问道:“宁儿,你一直和它在一起?”

皇甫永宁看到那只老虎,表情立刻激动起来,她拼命的挣扎着,皇甫敬德只能将她放下,只见皇甫永宁一下地,便如闪电一般冲到那只老虎的身边,速度之快令皇甫敬德咋舌,他从不知道人的速度竟然可以这么快。

皇甫永宁奔到老虎身边,见那只老虎一动不动,她立刻拼命摇着那只老虎,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许是明白了什么,皇甫永宁突然仰头长啸起来,啸声凄厉极了,听的皇甫敬德心如刀绞。

皇甫敬德怀中的幼虎被吵醒了,它探出头来,张开虎口大叫,叫出的声音却是稚嫩的呜呜声,听上去就象小奶猫似的。

皇甫敬德见小虎挣扎,便将它拿出来放到女儿的身边,那只小虎立刻爬进皇甫永宁的怀中,一人一虎悲鸣呜咽,声音惨不可闻,真是令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皇甫敬德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他走到那只老虎的身边双膝跪下,郑重承诺道:“你救了我的孩子,养育她,我皇甫敬德向你保证,我一定倾我全力保护你的孩子,不叫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虎妈妈,皇甫敬德给你送行。”说罢,皇甫敬德恭敬的向那只已经死去的老虎磕了四个头。

虽然不明白那个人在做什么,可是皇甫永宁和她怀中的幼虎却没有再呼号,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皇甫敬德磕完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皇甫永宁抱着幼虎一动不动,只是守在她虎妈妈的身边。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甫敬德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他满身都是泥土,看上去那象是在土坑中打过滚一般。皇甫敬德走到虎妈身边,半跪在地上伸出双手,将虎妈的身体平平托了起来,皇甫永宁和她怀中的幼虎完全能感觉到这个人对她们的虎妈完全没有恶意,只瞪着眼睛看着,只见皇甫敬德托起虎妈,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洞外,皇甫永宁抱着幼虎立刻跟着冲了出去。

只见洞外那个向阳的山坡上被人挖出一个大坑,皇甫敬德正托着虎妈往那边走去,皇甫永宁跑过去一看,只见那个大坑底下铺着厚厚的一层金黄的落叶,看上去仿佛很软和的样子。

皇甫敬德将虎妈的尸身放到大坑之中,又掬来落叶覆于它的身上,皇甫永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挺好玩儿的,便也跟着向坑里丢落叶,不大一会儿,虎妈的身体就被树叶盖住了。皇甫敬德看了一会儿,才将堆在一旁的泥土推了下去,修了一个小小的坟包,还削了树干为碑,用匕首刻上“义虎之墓,皇甫敬德敬立”的字样。

直到皇甫敬德竖好了碑,皇甫永宁才反应过来,她扑上前拼命扒着坟土,口中不停的呜呜悲呜。那只幼虎也跟她一起扒土,这一幕纵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都不能不动容。

皇甫敬德不顾女儿的拳打脚踢,将女儿和幼虎紧紧的抱在怀中,含泪悲声道:“宁儿,虎妈妈已经死了,往后爹会好好照顾你的。等你懂事了,爹一定常带你来给虎妈妈扫墓。”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还是悲伤过度,皇甫永宁挣扎了一阵子之后伏在皇甫敬德的怀中睡着了。皇甫敬德这才给自己的亲兵们发了信号,将女儿和幼虎带出了森林。

“爹,爹……您想什么呢?”女儿的叫声打断了皇甫永宁的回想,他摇了摇头,用慈爱的眼神看向女儿和阿黑,笑着说道:“没什么,爹只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靖边,你想三天来看一次阿黑就三天来一次吧,只是一定要在关城门之前回去。”

皇甫永宁一听这话开心的笑道:“谢谢爹。”

皇甫敬德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道:“靖边,是爹让你受委屈了。”

皇甫永宁不知道自家爹爹怎么突然象是变了个人似的,她哪里知道爹爹想起了当年找到她的情境。只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爹,靖边不不委屈,靖边很开心的。”

公孙元青虽然不知内情,却能猜到些什么,他不由也低低叹了口气。倒是公孙元紫和公孙元娘这两个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又兴奋又害怕的看着阿黑,想接近又不跟,着实好笑的很。

皇甫敬德看看眼前的孩子们,想想还在杜老大夫帐中研究药品的儿子,突然觉得上天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把他的一双儿女都还给他了,他不该再抱怨什么。

此时皇甫永安好歹被人请了出来,来到了中军帐,皇甫敬德见人已经齐了,只叮嘱手下众将一番就带着孩子们回京城了。在营中耽误的时间已经不短,若不赶紧走只怕赶不上在关城门之前进城了。

皇甫永宁自然还是骑她的奔雷,奔雷本是马中之王,连老虎都不怕,其他的战马又怎么敢与奔雷并行,皇甫敬德只能命女儿先行,拉开与自己这一行人的距离,要不然那些马儿怕是连正常的飞奔都不敢了。

却说皇甫永宁先行一步飞奔不止,在经过一个小树林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呼救之声。皇甫永宁循声而去,只见几个男子正围着一个姑娘欲行不轨之事。

皇甫永宁大怒,双腿一夹跨下的奔雷,一人一马如闪电一般飞冲过去,没有人能看清她是如何动手的,只见一人一马冲过之后,那四五个男子全都倒在地上身首异处,喷涌而出的血水浇透了数丈见方的土地。而那个被欺负的姑娘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再细细一看,只见皇甫永宁仍骑在奔雷之上,右臂夹着一个粉黄色人形物体,想来就是那个姑娘。

命奔雷停了下来,皇甫永宁夹着那姑娘跳下马,将姑娘放到地上。那姑娘已经被吓的昏死过去。皇甫永宁皱着眉头看着那双眼紧闭的姑娘,喊道:“喂,你醒醒……”

那姑娘仍是双眼紧闭,皇甫永宁只得从马鞍上解下水囊,拔开塞子向那姑娘浇去。姑娘是被冷水激醒了,可胸前薄薄的衣裳也被浇透了,完全能看出里面小衣的形状颜色。那姑娘睁开眼睛看的是一个狰狞恐怖的虎头面具,吓的怪叫一声,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皇甫永宁有些手足无措,她杀人的时候多救人的时候少,而且从前救的基本上都是男人,她可没有救女人的经验啊。该怎么办呢?

皇甫永宁想了想,将皮囊中剩余的水全都浇向那个姑娘,然后立刻转过身子大声叫道:“姑娘你别怕,那些坏人都被我杀了,你醒了就赶紧回家吧……”

莫约过了盏茶时间,皇甫永宁才听到身后传来“嘤嘤……”的哭声,她又不能回头,免得再把人姑娘吓昏过去,只能大声叫道:“你别哭了,坏人都被我杀死了……”

“请问您是皇甫少将军么?”嘤嘤的哭声止住了,一声如娇莺初啼的娇美声音响起,却是问的皇甫永宁一愣,她何时这么有名了,怎么连个不相识的姑娘都能一口叫破她的身份?

“呃……我是皇甫靖边。”和姑娘家打交产的经验几乎为零的皇甫永宁老老实实的说道。

“皇甫少将军,您转过身子吧,小女不怕的……”那姑娘倒也善解人意,又轻轻柔柔的说了起来,略带哭音的声音听的人心里痒痒的,似是被小毛刷子在心头轻拂一般。

皇甫永宁转过身子,那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只见她脸上胸前全都*的,脸儿白惨惨的,胸前鼓鼓的,看上去特别的招人。若是个气血方刚的男子看了,指不定得生出什么样的旖旎心思。就算是皇甫永宁这个真姑娘假小子瞧了,不觉也有种怜惜心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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