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他会哭泣。会上前。甚至会疑惑为何自己的父母不像别人家的那样。
他们是家人。不是吗。
渐渐地在添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后。他懂得了如何最迅速地站到阴暗容易被人忽视的一角。不发一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去了绚家。当时的绚家家主。。他的爷爷。在看到他那懦弱瘦小的样子后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开始亲自教导他。
他还记得那个老人在第一天见他时说过的话。他说。从今天起他就是一个男人了。在享受家族庇护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说完那句话。老人好像一下子失了所有的力气。很久。对方才对他挥了挥手。让侍者把他带了下去。
后來。他才知道。当年老人教导那个男人的第一课也是责任。
可是。那个男人。那个老人惟一的孩子却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讽刺的是。当年为了爱情出走的男人直到女人把他送來绚家五天后。才找到了这里。
醉醺醺地叫嚷着把他的妻子还回來。那个男人面对老人竟连丝毫恭敬也沒有。
那是男人的父亲啊。
也是。他对男人又何尝有过恭敬。
一无所获的男人沒有留在绚家。即使老人为了跟女人的承诺而松口了。
他再次见到那个人是在半年后。
也是那次。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妹妹。和母亲的骨灰。
如同任何一个流浪汉。男人身上的衣服破败而污浊。头发纠成了杂乱的一团。而一张脸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颜色。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一个虽破旧却干净的布细细围裹成的襁褓。
第一次。他冲动地甚至都沒看身前的老人一眼。就直直地奔上前去。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那个小婴儿不正常的肤色和唇色。
那样小小的一团。哭起來甚至都沒猫叫的声音大。
也是近了。他才发现她哭了。
这就是她的妹妹。一场哭泣甚至会要了其命的妹妹。
男人醒悟了自己的错。回到了家族。开始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那个会在男人对他动手时护在身前的女人。再也回不來。
妹妹。因在母亲肚子里沒得到好好的照顾而虚弱的身体在也无法像正常人那样跑跑跳跳。
而他看着对着老人泪流满面的男人。忽然想笑。
如果这是男人成长的代价。他宁可男人一直沒遇到过他的母亲。那个柔软却又坚强的母亲。
早知道。早知道。半年前无论如何也要留下这个男人。
他宁可这个给予了自己生命的男人永远那么混蛋。也不想面对终于成长了的男人及那小小的承载着他母亲一生的匣子和病弱地甚至不知道哪一天会离去的妹妹。
他开始更用功地学习。那时的动力竟然是为了强大到能把那个男人在驱逐出这个家门。
而且母亲离开时。虽然犹豫却还是对他说了。替她好好照顾老人。这是她的债。
那时。他还不懂这话的意思。
对于老人。不要说照顾。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在能力够了的时候捅上一刀都是好的。
如果不是对方。母亲和那个男人可以留在这里。生活富足了也许能够安乐把。
如果不是对方。母亲怎么会跟自己分开。他不觉得一个对儿子都能那样狠心的人会对他好。
直到他成长到了再不复能被人随意暴力对待的地步。他才发现了自己想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老人的一生都贡献给了家族。唯独死亡。
他从沒想过老人的死可能会存在蹊跷。那时对对方的一切作为都带上有色眼镜看待的他又怎会去疑惑。那一向硬朗的身体如何会忽然崩溃。
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妹妹。那个哭起來还沒小猫声音大的妹妹。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想哭。却发现一滴眼泪都沒有。
他想他真的是个不孝的人。对于母亲。对于老人。都是。
那时。他才懂了母亲的欲言又止。
她抢走了老人的惟一儿子。却在爱情死了后又找老人來求助。甚至是把他托付给老人。
是的。托付。
他一直以为当年母亲的离开他的留下都源于老人的要求。后來才知道他错的是多么严重。
而那个老人离开时。甚至都沒听他或者妹妹叫过一声“爷爷”。
从他留在绚家。老人就沒提过让他喊“爷爷”。而他更不会主动提起这事。
一声生疏却有礼的“先生”。一直叫到了对方离开。离开这个世界。
也是后來从跟了老人一辈子的退休管家口中。他才无意得知了为何老人对那样生疏的称呼从沒提出过异议。
对方觉得自己不配。不配享受着“爷爷”这样亲切地代表着亲人之间断不掉的牵绊的称呼。
父母早逝而妻子也很早离开的老人。对于孩子的教育是传统的棍棒方法。
当年男人的离开。在老人心里划下了抹不掉的伤痕。让其甚至在离开时也自省中度过。甚至自虐般让孙辈都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