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朱佑樘对我掏了心窝子之后,还会继续说些其他往事,万万没想到,此后,他一言不发,只是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火。视线所对处,亦是始终在炉子上。
朱佑樘此人,当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令人着实猜不透、摸不着。
这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是,往日,一直觉得朱佑樘高高在上,是像我这等凡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无上存在。
然而,自打听闻到他寥寥数语的童年之后,顿觉他有种从云端堕入地面的感觉,用当下老百姓当中最风靡的语言来说,那便是,朱佑樘接了地气,令人不再有望而生畏的感觉,而是有了几分亲切感。
朱佑樘在那煎药,我则干巴巴坐在一旁,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地,间或偷瞄他两眼。
为何要用偷瞄这样不光彩的字眼,实乃,朱佑樘煎药的神情,太过专注,仿佛全然将我当空气一般。
想来,提及那般不愉快的往事之后,谁的心情,都不会愉悦,都不会明媚。
朱佑樘的脸色,倒属正常,眼眸里的神情,亦属正常。
若不是看到他的手上下晃动着,绝迹会以为那并非是个大活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一个人能专心致志到如斯程度,未尝不是大神的境界呢?
我若能拥有此等意志力与耐心,昔年在昆仑山之巅的时候,只怕早已练就了绝世武功。
所以说,这人和人的差距,它往往就是这般的大。
药,还有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才能熬好,趁此机会,看看二师兄的伤势如何。
我虽素来喜欢安静,然而,此刻的场景,太过安静,静到令人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得给自己寻找借口离去。
二师兄在屋中用功疗伤,脸色比我离开之前,好转不少,见此,我在门外观察了片刻,并未进去打搅。
朱佑樘派人这一请二师兄,想来,必然惊动了老蒋与乔玠。
乔玠见着我与朱佑樘关系密切,见着我攀上了高枝,倍觉自己的主子终于摆脱了我,自是甚觉愉悦与欣喜。
老蒋呢?老蒋会作何感想呢?这几日,老蒋又在做甚呢?
自打知晓他出手伤了公子刑天之后,我这心中,对他,可谓是五味杂陈,前所未有的矛盾与复杂。
心里想地出神,一个没留心,脚底被石子绊了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待回过神来,惊觉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位男子。
黑色的衣裳,战神一般的肃杀之气,除了老蒋之外,还能是谁?
真可谓是,想曹操,曹操到。
也不晓得是巧合呢?还是老蒋与我心有灵犀呢?他在此时出现,着实令我有种哭笑不得的念头。
我该主动过去,向他打个招呼,表示冰释前嫌呢?还是该用毒药药倒他,好替公子刑天报仇呢?
原本就心思矛盾,此时,可谓是矛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而老蒋,似乎想要走向我,又似乎心有踌躇,脚下的步子,迟迟不肯迈出。
老蒋素来是个干脆利落、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纯爷们,可如今这番婆婆妈妈的娘炮风范,意味着,他即便不知晓公子刑天就是荣华,就是我的老妖精,至少也知晓,我与公子刑天之间,有某种极为隐秘的关系。
或许,正是猜度不出我和公子刑天的真正关系,老蒋才会有此刻的举动。
香满路那日去乔家大院,说我是他们主上的女人,这只是香满路的一面之词。
再则,说我是公子刑天的女人,并非代表公子刑天就是我的男人,只能代表,在公子刑天的心目中,把我当他的女人看待。又或者,在昆仑山之巅弟子的眼里,他们的主上对我有别样的心思。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公子刑天或许对我,只是一厢情愿,只是他自个的行为,诚如公孙狗贼,如朱佑樘一般。
即便这并非是事实,然而,却是一种极大的可能。
事实的真相,除了我与公子刑天这两个当事者之外,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须知,外界盛传的,公子刑天好的可是男色。
鉴于此,老蒋心中只是含糊,只是猜测,并未笃定。
若不然,依他和公子刑天不共戴天的仇恨,倘若知晓我是公子刑天名副其实的女人,断然不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断然不会有如此平和的反应。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气氛,极度尴尬。
我该如何开口,才能打破这种僵局,并且,言语又不失分寸呢?
正一筹莫展之际,耳旁,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主母,主子吩咐属下通知您一声,说是药熬好了,让您回房喝药。”
这道声音,不是小霍是谁?
然而,但闻其声,未见其人,暗卫暗卫,自然是隐匿在寻常人看不到的地方,若不然,就不叫暗卫,而叫明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