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的那张脸和眼前少年的那张脸渐渐重合,林恩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自从那个人走后,他已经很少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此时他的心中,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激动,在他的大脑作出判断之前,他的脚已经跨了出去,直接走到了病床前,声音沙哑,难掩激动,薄唇微动,已经吐出一个名字—“花奇”。
花奇,这便是承载了林恩所有感情的男人。他的所有宠溺与爱都给了他,无论最初他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们在一起后,他们十分恩爱,他们绝对契合,这些几乎让林恩产生一种错觉,他们会一直相伴到老,成为帝国最恩爱的夫妻。然而,在这幸福中潜藏着不安,他一直害怕花奇会发现真相。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他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个噩梦,在他的梦境中重复。那是个阴天,当他从梦中醒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随便披着一件衣服走了出去。花奇站在客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花奇一直是温柔的,脸上总爱挂着笑。这样的花奇令他心生恐惧,同时也有种强烈的不安感。那个时候,花奇只问了他一句话。他问,这些都是真的吗?林恩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然后沉入万丈深渊,一切都结束了。那个战场上勇猛无比的男人,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充满惊惧,几乎哀求地看着花奇。花奇没有理会他的哀求,转身离去。
他知道花奇有多爱他,然而他却忽略了花奇的性子有多果决,他爱的时候有多深,愿意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分开的时候便有多决绝。
花奇的性格有些偏激,他不容许自己受到欺骗,尤其是他最珍视的感情,他最终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甚至没有给林恩赎罪的机会。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花奇都没有看林恩一眼,也带走了林恩所有的爱。这么多年来,林恩过得都有些浑浑噩噩,午夜梦回之际,林恩会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摸着身边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他的心也似乎空了一块。
他脸上的表情太复杂,巨大的悲痛和狂喜交织着,这令他那英俊的脸变得十分狰狞,他的身周弥漫着一股暴风雨的气息,令人感到压抑难受。
在林恩走到花耶身边的时候,迪因就察觉到了变化。他明显地看到男人情绪的变化,这个沉稳不失狂妄,强大而神秘的男人,此时竟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出来。
迪因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恩的目光是一直落在花耶身上的,花椰菜那么丑,明显没有让星际舰队总长一见便如癫如狂的本事,难道是因为……
林恩一直患有怪病,现在发作了?迪因迅速分析着。
当林恩伸出手想要抚摸花耶的脸的时候,迪因突然有些不快,连忙抓住了林恩的手:“林恩将军,花耶的人您也看过了,他现在需要休息,请您先回去。”
“花耶?”林恩呆呆地看着迪因,反应有些呆滞,当他再转头,突然清醒过来。
床上的少年太像花奇了,让他忍不住想到第一次见花奇的模样。但是他不是花奇,少年太小了,就跟他第一次见到花奇时花奇的年纪一样。如果花奇还活着,会是相似的眉眼,年纪会大些,眼下会有一颗泪痣。林恩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汹涌的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
他的脑海中同时闪现着许多疑惑。花耶是谁?为什么他长得这么像花奇?花耶和花奇会有关系吗?花耶来自木矮星……花耶小小的,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如果花奇还活着的话,他们的孩子也应该有这么大了……
但是花奇已经死了,死在他的怀里,他的体温渐渐消散,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是他将花奇送回木矮星的。
如果会有奇迹存在呢?林恩的手颤抖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奢想过花奇还活着,但是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滋生这样的想法。这个想法几乎让他狂喜。他压抑着这种狂喜,他不能太忘形,他需要确定许多东西。
“是啊,花耶受伤了,不能打扰他休息。”林恩轻声道,声音低柔,然后站起身,看向迪因的时候,表情瞬间由温和转为冷厉,“你跟我出来。”
林恩说完便往外走去,还刻意压低了脚步声。迪因跟着他走了出去,两个人再次进入那个密闭的房间,但是心思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刚,林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迪因妥协,让奥林被监禁而不是流放,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就是想知道花耶的身世。
“花耶究竟是谁?”林恩直接问道。
迪因脑海中灵光一闪,林恩不是病了,他的那些变化确实和花耶的样貌有关,不是因为被花耶的美貌迷倒,而是因为花耶长得像他熟悉的人,或许就是林恩的旧情人。
不知道为何,迪因心中突然有些不自在,语气也不怎么好:“帝国向导学院的学生,和我有婚约关系。”后面半句,迪因加重了语气。
“不是这些,他的身世,他从哪里来,他的父母是谁?”林恩皱着眉道。
迪因被他问住了,他只知道花椰菜来自木矮星,其余的便不知道了。一直都是花椰菜暗恋他,花椰菜对他的家庭喜好恐怕都了如指掌,而他对花椰菜却知之甚少,这样想起来,这棵花椰菜还是挺可怜的。
“算了,这些我都会去查。”林恩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林恩将军,奥林谋杀花耶,对花耶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我会坚持流放的判决的。”迪因道。如果这棵花椰菜真的像林恩认识的人,迪因觉得可以赌一把,赌那个故人在林恩心中的地位比奥林更重要。
林恩此时迫切地想要知道花耶的身份,根本无暇顾及奥林:“先监禁,至于后续判决,我会让你满意的。”
林恩匆匆回了星际舰队,便给秘书下了命令,要他一尽快将花耶的所有资料收集全,资料要精细到花耶的生活习惯和衣食住行。花耶在帝星的生活很容易调查,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很快形成了报告,而花耶在木矮星的生活,调查起来难度十分大。木矮星距离帝星太远了,通讯极其不方便,而在即使在木矮星上,消息传递也有些滞后。
维尼亚只能从户籍上知道花耶是独立户口,无父无母,在矿场工作,还想知道更多的,就必须乘飞船去木矮星调查了。
“独立户口,无父无母……”林恩沉思着,这些资料什么都说明不了,他对这些资料并不满意:“维尼亚,你去木矮星。”林恩便这样对自己最得力的秘书下了命令。
然而,去一趟木矮星并非简单的事,对于平民来说,即使有钱都到不了那里。木矮星距离帝星太远了,中间隔着几百光年,还存在许多太空危险因素,木矮星如同黑云星系中的一座孤岛,十分遥远。
要去木矮星,首先必须有超光速飞船,这些对于林恩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他要面对的问题是世间。木矮星一来一回至少都要五天时间,再加上调查,这样便至少需要七八天的距离,这七八天对林恩来说是极其难熬的。
同样难熬的不止他一人。
不过三四天,奥林像是瘦了整整一圈,本来圆润的面孔突然陷了下去,骨头全部露了出来,看起来有些恐怖。他的脸色苍白,本来水润的双眼也变得无神起来,头发凌乱枯黄,就像一具丑陋木偶。他的母亲坐在他身边,妖艳的面容上带着疲惫。
“哥哥见到花耶了,奥林,我救不了你了。”柏莎夫人道。
奥林没有反应。他已经接到通知,明天就要被流放到赫尔乌星了,那个充满野兽的星球,再也没人能够救得了他。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赫尔乌星,那里有无数的猛兽,他的身体会被撕成碎片,血肉落了一地,成为那些猛兽的食物。死亡是唯一的结局。只要这样想着,奥林突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片红色的血海,那些血海渐渐将他包围,他沉溺其中,他似乎感觉到了窒息,眼中也沾染上了鲜血。最后,他的世界只有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