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迟了,你必须睡觉了,女孩子不要熬夜。”他突然严肃起来。
“那你不要挂电话好不好?”
“好,我不挂电话,你乖乖闭上眼睛。”
“我已经闭上了。”我感慨道:“哎,我们真肉麻。”
“……闭上了就不要说话。”
我的嘴角微微翘起,在他均匀的呼吸中,渐渐陷入了酣甜的梦境。
198.
开学的前两周是各门课程的试听时间。第二天早上,我试听了一节消费者行为学,教授表示本课程没有期末考试,只需要上交一篇论文,我立刻决定选这门课。
下午我先去试听了一门中级宏观经济学,一看见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就觉得头晕,又换了个教室试听战略管理,大腹便便的教授激情澎湃地分析了某啤酒公司,然后给每人发了一瓶啤酒。我虽然不能喝酒,但依然决定将这门课列入课程表内——谁知道下节课会不会分析巧克力公司呢!
四点钟左右,天色便暗沉下来,一想到要回到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独自度过漫长黑夜,我的心情也随着太阳一起落到了地平线以下。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小心撞到了路边发传单的同学,他眼疾手快地递给我一张传单,上面写着:“想知道如何适应伦敦生活?想认识新的朋友?想听取前辈的小窍门?今晚七点半,新玛丽大厅二层,留学生联谊会,欢迎参加!”
“我们还提供饮料和食物。”传单小哥向我强调:“免费的。”
他的最后三个字真切地打动了我。
于是,我硬生生地捱到了七点半,然后揣着饿瘪了的胃准时到达了新玛丽大厅,一进门就直奔自助餐台。大多数同学都优雅地端着酒杯互相寒暄,只有我忙着往嘴里塞鸡肉卷和慕斯蛋糕。正当我准备去拿最后一个蛋挞时,一只苍白的手抢在我之前拦截了目标。
“啊,真不好意思。”边上的男孩觉察到我的意图,十分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有一张年轻的面孔,可是全身的毛发都是白的,包括眉毛和唇边细小的汗毛。
我们俩默不作声地又解决了几碟水果色拉、烤香肠和盐焗土豆,我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随意找了个话题:“你怎么不去和他们聊天?”
“聊来聊去都一样。”他拿起一块碎蛋三明治:“你来自哪里,读什么专业,住在哪里,房租多少……或者伦敦的物价真高,英国的天气真差,下周曼联对利物浦的比赛有没有票……”他耸了耸肩:“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了几十遍了,尤其是关于我来自哪里。其实从血统上而言我是印度人——”
“——但你一点也不像印度人啊!”我忍不住插嘴道。
“——我知道,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说。因为我有白化病,所以我长得不像印度人,而且,我十二岁时跟随父母移民去了美国,所以从国籍上而言我又是美国人。”他解释道。
虽然高中做生物题时,经常计算双隐性白化病基因的概率,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一个真实的病例,自然十分好奇:“白化病有什么症状吗?”
“就像我这样,全身都变白,不能暴露在阳光下超过十五分钟,随时随地都要擦防晒霜。”他淡定地说:“每次我和新认识的人聊天,都要从印度一直说到白化病,就跟念说明书一样,你看我现在又解释了一遍,所以我不太喜欢聊天。”
“原来是这样。”我干巴巴地笑道。
“你是中国人吗?”他问我。
“是的。”
“你来自中国的哪座城市?”
“北京。”
“你去过长城吗?”
“去过。”
“你见过熊猫吗?”
“在动物园里见过。”
“酷!”他扬了扬眉毛,又转身去另一边的自助餐台继续奋战了。
我吃饱喝足后,加入其他人闲聊的小圈子,很快就发现那位白化病老兄说得没错,一群非英语母语的留学生操着世界各地的别扭口音,确实聊不出什么新花样。有三个人问了我长城和故宫,有四个人问了我熊猫的家乡,还有五个人跟我说他们喜欢学校门口中餐馆里卖的黑椒淋烤鸭,我向他们发誓说这不是中国菜,于是他们追问我什么才是真正的中国菜,我想了一秒,郑重地答道:“西红柿炒鸡蛋。”
他们纷纷表示从来没有听过。
话题很快又转到了租房上。
“我上大学拿的是政府补贴金,预算不高,而且我只租一个学期,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一个金发的德国女生抱怨道。
“你对房租有什么要求吗?”我插嘴问。
“每周不能超过150磅,设施差一点、离学校远点也无所谓。”
“刚好150磅呢?”
“也可以接受。”
“你只租三个月是吗?”
“是的,我是交换生,只租一个学期。你知道哪里有合适的房源吗?”她期待地看着我。
“我也是交换生,只租三个月,房租是每周150英镑,”我舔了舔嘴唇:“所以,你愿意和我做室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