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挂掉电话,我有些愧疚地看着他,解释道:“我爸虽然跟着我哥瞎嚷嚷,生怕我嫁不出去,其实吧,他的认知始终停留在防火防盗防早恋的阶段,所有往我家打电话的男生在他看来都是不怀好意的可疑对象,要是让他知道了,革命的火种可能就保不住了。”
他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爸越是宝贝你,越会感觉如临大敌,肯定会设下重重关卡,我们暂时没有闯关能力,还是维持地下运动吧。”
“我妈才是真正的boss级人物,她的逻辑就是不需要逻辑,她的行事风格就是坚决不按常理出牌。”我感叹道。
李南宇的表情一滞,语气有些低沉:“呵,我对我妈的印象越来越淡了,只记得童年的几件小事,在想她的时候反复咀嚼回味。记忆就像是指间沙,抓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我怕有一天我都记不起她的模样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带着哀伤而无奈的笑容,我不自觉地转身抱住他,就像抱住一只在夜晚舔舐伤口的动物。
人们之所以感觉痛苦,是因为他们常常被往事折磨。
“我爸……呵,我不能说他不关心我,毕竟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但他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我只是感觉心里缺了一块,但是,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他捉住我的手放在胸口,继而大概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矫情,轻声笑道:“算了,不谈这些了……哎,小词,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家庭,你妈整天嘘寒问暖,你爸的笑声从电话里传来也那么豁达爽朗。”他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可是怎么办,现在我发现,父母之爱越是如山,正名之路越是多舛。”
185.
七月二十七日,“快门记忆”和“绿野仙踪”的联合团队由张梓牧领队,在北京西站集合,出发前往项目地——贵州省黔西南州。
“你俩来度蜜月的吧?”张梓牧从头到脚打量了我和李南宇一番:“阿南,你什么时候有了穿情侣装的癖好?”
“户外品牌年中大促,买一送一。”李南宇一本正经地说。
此次出行,路途虽然一样漫长,我的心情却大不如前,一直欣喜地观察着窗外的风景,从北国平原的一马平川,到南方山脉的绵延不绝,天地鬼斧,雕刻江山如画。
辗转多程,终于抵达目的地,张梓牧发布指令:“一半人扎营,一半人去采购补给,明天进山!”语罢转头问我和李南宇:“你俩一起睡还是分开睡?”
我们交换了一个迟疑的眼神,沉默许久,接着李南宇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正准备说话,张梓牧“啪”地一声扔过来一个帐篷:“后勤说早就安排好了,你俩就只有一个帐篷,不要危害他人。”然后他特别嫌弃地把目光转向李南宇:“扭捏什么劲,有想法就直说!”
我第一次在阿南的脸上发现了可疑的红色。
其实,我们在小阁楼过夜时,时常会睡在一顶帐篷里,但那只是小憩,就跟趴在同一张课桌上一样,并非正儿八经的睡觉。在同一屋檐下相处的这一个月,我们也甚少同时逗留在卧室里,因此,此时并排躺在一起,莫名多了几分尴尬。
更尴尬的是,隔壁帐篷忽然传来了对话声。
“阿南和他女朋友是不是睡在边上啊?”一个男生的声音问。
“对啊,早知道扎营扎远一点,帐篷隔音效果不好。”张梓牧提高了声音:“喂,隔壁的!年轻人不要太急躁啊!多多考虑人民群众的感受!”
附近的几间帐篷里同时传来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隔音效果哪里是不好,分明是很不好!
不过,身处人民群众中间,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见李南宇一直不吭声,便故作正经地问:“哎,你……什么想法都没有?”
“你想我有什么想法?”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你就不怕我——”我用手撑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黑暗中的他:“——霸王硬上弓?”
然后一眨眼,我就感觉自己被一具黑影禁锢了手脚。
李南宇压着我的四肢,半是无可奈何半是气急败坏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睡觉!”
186.
第二天下午我们便进入了山里分散的小部落,并耗费了一天半的时间拍摄了四百多张照片。
第三天晚上,我们在一座湖边扎营,并准备在次日,也就是七月三十一日,拔营出山。
这天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轻轻地拍醒。
“嗯,阿南?”我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乖,起来好不好?”
“干什么?”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我迷迷糊糊地穿上薄外套,钻出帐篷,跟着李南宇向山坡上方走去。细微的流水声更显山林的寂静,翻过一座小丘,视野骤然开阔,只见九天银河如瀑,倾泻进山顶波光粼粼的湖,倒映出漫天星光。
“啊,好美!”我情不自禁地喊道。
“小词,生日快乐。”李南宇在我的耳边低语。
我感到脖颈间一阵冰凉,低头一看,一条项链已经挂在了项上。
“呀,我自己都忘了明天——哦不,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喜滋滋地摸了摸项链上的挂坠,问:“阿南,这是钻石吗?”
“不是,是水晶。”
“哦,我说怎么这么大呢!”
“……”
“这位同学,下次要玩浪漫,能不能赶在我睡觉前呀?”
“过了十二点才算是生日啊。”
“那就等明天嘛。”
“明天晚上你就飞回家了。”他抱住我:“而且,这里很美。”
我的心里一动,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嗯,再没有见过更美的了。”
我们默契地沉默着,聆听最后一夜的虫鸣,辽阔的夜晚仿佛化身成了一只轻盈的薄翼蜻蜓,停留在心间。
“阿南,”我抬头望着星空:“你知道把星星的轨迹拍出来,是什么形状吗?”
“不知道,是什么?”
“是围绕北极星的平行线。”我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多愁善感过了头,像在演琼瑶剧:“我以前想,我们两个人,会不会也是两条平行线呢?”
他轻轻抚摸我的背,默不作声。
我的眼底突然泛起湿意:“可是两条平行线也能够相交,因为我愿意为你倾斜。”
过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难道你之前一直在想这样的问题?”
“哎,你要知道,女人就是很无聊的。”我试图打趣。
他的语气却变得郑重:“小词,你要知道,两条线的相交只是一时的,之后便是彻底的背道而驰,”他捧住我的脸,眸光比星空更璀璨:“但是,平行线的意思却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