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白虎和我的约定已经开始生效了,我会突然得病,然后身体一天天虚弱下来,找不出原因,找不出办法,最后猝然离世。
只是这设想还是出现了一点偏差,我本来是希望,最后的时光是在惠子小姐身旁度过的,可没想到却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不过仔细想来也好,与其让惠子小姐亲眼看着我离世,还不如让她以为我只是被妖怪抓走了,生死不明。
这样的结果无疑动摇了赖豪的信心,待最后一个医生离开后,他脸上的愤怒已经彻底变成了迷茫。
“如果你死了,我哪怕再见到它也无济于事了……”
他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着不知名的某一点。
我无法回答他,也不知怎么回答他。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赖豪缓缓坐了下来。
“我曾说过,信物就在你的身上。”
我眨巴着眼睛,明白他大概是想对我这个将死之人说点真话了。
“其实准确来说,它在你的身体里。”
“你的祖父言叶斑野为了可以完全使用这份力量,就将信物吞掉了。而信物的力量通过血缘,直接继承到了你的身上。”
“我可以感觉到你身体里充盈着结界的气息,这使你也同时具有了可以带领妖怪穿梭于结界的力量。”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也可以带小灯笼不落离开结界了。
原来原因在这。
“如果我想要要回这份力量,就只能等到最后一个言叶家的血脉死亡的时候,再将信物重新取出来。”
“可是我不想这样。”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希望你们言叶家族会一直传承下去,这样信物就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我有些没弄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希望拿回信物,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无法提问,只能倾听。所幸对方似乎憋着这件事很久了,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当年丢失信物,身为守山者的我,彻底失去了控制结界的力量,被法则困在了子世界。但这并不是我唯一的惩罚。”
“因为法则和我都知道,很少有家族是能够做到长长久久的,特别是像你们这种子嗣不丰,日益往下的家族。所以我并不需要特地去夺回信物,我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最后一代死亡的时候,属于我的东西就会回到我的身上了。”
“所以法则对我真正的惩罚是,一旦信物重新回到我的身上,我的记忆中的一部分将会彻底消失。”
“你曾问我青行小僧是不是也想夺了信物好成为新一任的守山者。那时我没有正面回答过你,不过现在我可以说了——不是。”
“它也想拿回信物,不过并不是为了它自己,而是为了我,因为它有愧于我。”
“你知道吗,或许你的祖父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术士,但以大妖的眼光来看,还是太弱小了。所以为了从我身上拿走信物,他就用了点小手段,以青行小僧为饵,让我不得不交出信物。”
“信物是因它而丢的,于我来说,它是一个显而又显的弱点。”
“而法则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担当大任,没有任何羁绊的守山者。所以青行小僧的存在就有些碍眼了起来。”
“没有它,我就是无敌的。所以法则真正的惩罚是——当信物重新回到我身边的那天,我将彻底忘记它。”
赖豪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被困在子世界后没多久,也不知它寻了什么方法,也跟过来了。只是它觉得自己没脸来见我,所以总是躲在它的家里,不肯见我。而我又没办法离开这块地方。”
“所以我命令黑下和白下经常去偷它的供奉,想把它引出来。可待它追着它们快要到达我这里的时候,它又原路返回了。显然是因为闻到了我的气味而退缩了。”
“后来黑下和白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它那里偷供奉,想逼它来见我。可它却从不驱赶,哪怕它们将它的供奉全部偷光了,它也不会现身。”
“你当初之所以会踏入这个空间,并不是个偶然,而是青行它特意布置的。目的就是好接机靠近你,将信物夺回来。”
“只有重新追回信物了,它才会有脸来见我。”
“可如果这样,它来见我的那天,也将是我彻底忘记掉它的那天。”
“所以你绝对不能被青行杀掉。”
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我留在山下,就必然会被青行找各种机会杀掉,而一旦我死去,法则对于赖豪的惩罚也会立刻生效。所以只有把我带上山,好好看管起来,才能避免这一局面出现。
“我本来想着可以用你把青行引来见我,可自你到这已过去半个月了,我始终没有见到它。我本来还以为我等得起,却没想到你已经等不起了……”
“只是有时候我会想,青行它这么坚持一定要为我夺回信物,是因为有愧于我呢?还是因为当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守山者,一切都没有意思了?”
我看着他的脸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的,一时有些走了神。
我注定无法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那么待我离开之后,惠子小姐是会为了言叶家再无继承人而哭泣呢?还是会因为言叶崇不在了而哭泣呢?
我一直都知道,惠子小姐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言叶家的传承。因为她答应过我的祖父,会恪守承诺,守护言叶家族百年。
我时常觉得惠子小姐比起喜欢我这个人,更在意的是我的身份,或者说,是这一幅“言叶家族继承人”的皮囊。
所以哪怕皮囊下的灵魂不再是原先那一个,只要皮囊没有损坏,她是不是也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笑语晏晏?
我不愿再细想下去,闭上眼休憩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我便感到深深的困意涌上心头,不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