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内务府的人来过一趟之后,我在寿安宫的待遇突然便好了许多,别的不论,但是每天送来的饭菜,不但质素好了许多,就连式样也多了起来。早膳原本都是冷馒头就稀饭,如今是换着花样送,比如今儿送来的荷叶莲米百合粥配三样精致点心,还有一碗满族特色的羊□□。不过我可吃不惯这个,这古时纯天然无污染的羊奶,可跟现代超市里卖的盒装奶大不同,那一股极浓的羊膻味熏得我几乎晕去,真真吃不了。午晚膳便是标准分例的三菜一汤,按着贵人的位分,原该如此分例,只是这配菜的档次就远远高于贵人分内的了。偶尔还送一盅燕窝类的炖品,这不要说冷宫中的我,就是原本在荣妃宫中可也没有过这份待遇,由此可见,康熙的威势重到什么地步,他一个眼神,一个眉毛动了动,带来的都是前朝后院的风动。
哑婆婆因为这个变化而为我高兴不已,虽然每日的食盒大了许多重了许多,拎着穿行层层叠叠的宫苑辛苦了许多,可是她却由衷的高兴,打着手势跟我说,贵人守得云开见月明,苦日子到头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去。
而我心里清楚,康熙宠不宠我,也许能够对徐家案子的走向影响那么一丝半丝,却绝对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只是案子究竟进展得如何了呢?这么些日子来,从没听他提起一字,便是辰哥处也没有消息递来,想必定是十分艰难,念及此,我便愁绪难解。若是真凶真如我曾推断,潜伏于康熙朝堂,那就难查得很。最后结果也许查上一年两载,破不了案,也许找个替死鬼,胡乱了结;当然也有可能水落石出,找到真凶。照我看来,反而是找到真凶的可能性最小,而最大可能,却是第二个,找个替死鬼,明正典刑,以宣告天下皇权不容侵犯。徐家的生死大劫,最后还是在康熙一念之间。
“出不出去也没什么要紧,我倒是觉得这里好呢。连晨昏定省都不必了,也用不着看这个那个的颜色。”我打着手势同哑婆婆交流:“只要身边的人、亲人还有婆婆你,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哑婆婆啊,啊的笑着点头,深表认同。我便又托她往浣衣局去接慧雅过来,皇上已有了旨意,准了慧雅来寿安宫,我更是一刻也等不得想同她团聚。
哑婆婆高兴的答应着去了。她刚走了一会,辰哥便给我送来了消息,原本欣喜期待的我却被这个消息如惊雷般劈在当地:慧雅不在浣衣局!就在昨天,康熙圣旨还没下,秋桐便拿了德妃的令牌,说是娘娘旨意,慧雅身为宫奴不守本分,把她许配给一个御茶坊的老太监作对食,并立即完婚,当时就连拉带拖的绑了去,押在那个太监屋子里了。辰哥信中说,大姐勿担心,弟同三阿哥已着人前去寻慧雅云云。
我脑袋中只觉轰轰的响,一道怒火只如刀子般从心口滚来滚去,一线思索极快的从脑海中划过,昨日下午,三阿哥便求准了康熙旨意,那秋桐定是从我这里被三阿哥责罚出去,就直接去了浣衣局,找慧雅泄愤,什么德妃娘娘旨意,只怕十有□□是她狐假虎威,托词借口!就算真是德妃,我也与她势如水火,不死不休!
居然把慧雅配给太监!就算那老太监什么也做不了,不能破了慧雅的身子。可是再怎么说,以后给慧雅说亲事,她都是再嫁之妇,不再是清白的女孩儿!可恶的秋桐,她竟然就这样鲁莽的毁了慧雅的一生!我必不能跟你善罢甘休!
我独立在院中,咬着牙,拳头攥着辰哥从墙洞递进来的字条,几乎要把指甲攥进自己肉里,都没觉得疼。好半晌,才强迫自己从愤怒中清醒过来,如今,康熙已下了旨,只要慧雅还在宫里,还活着,辰哥和三阿哥一定会把她带过来的!
可是慧雅,受了这个天大的打击,她真还能活着吗?她可不要做傻事啊!突然醒悟到这一点,我再顾不得许多,打开殿门便冲了出去,我要亲自去寻慧雅!
方跑两步,便和迎面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无心看撞了何人,推开她便继续往前跑,却被那人死死拽住,这才感觉到入手的是一只满是老茧的手掌,割得我皮肤生疼。“啊,啊,啊”熟悉焦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募然回头,原来是哑婆婆。她正一手死死拽着我,一手指着寿安宫敞开的殿门,焦急的发出各种声调的啊啊声。她想表达的太多,奈何言语早已是她的奢望。
我却明白她的意思,叫我回去寿安宫,跑出殿外我便是公然违抗圣旨,是死罪!
哑婆婆力气很大,拽着我一步步往后退,我大叫:“不!不!你放开我!”
她一手拉我,一手指着自己的嘴,拼命做一个嘴型,又啊啊的吸引我注意,要我看她的嘴型。
我这时才有一点点冷静,才注意到她一直在发“慧雅”两个字的唇语,“慧雅?你说慧雅?你见到她了?”我惊喜的一把抓住哑婆婆。
她拼命点头,又比手势给我看:“她活着,三阿哥带人去了。”
她活着……慧雅还活着……得到这个消息,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开来,我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离体而去,扶着墙就软在地上,哑婆婆见状,看看四周,急得不行,当下抓着我死命的拖回了寿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