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庆幸之时,边韶的调笑声也跟着响起,然而这一次,不等杜妍出口与他抬杠,后面边韶的笑声却越发低沉了去。
杜妍心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转回身去一看,只见边韶脸色惨白,肩头赫然插着一只白羽箭,大片大片的血渍,已然将他的肩膀衣衫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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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梦中醒来之时,边韶尚有一点恍惚。
很快,肩头的刺痛感将他唤醒,昨夜的鏖战回溯脑海,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侯爷,你肩膀上的箭头才取出来,伤口上过药包扎好了,大夫说要半个月才能愈合,你小心些。”
房间里突然冒出来的,并不是他为之挡了一箭的人,而是贴身侍卫楚千。
边韶垂了眼眸,撇撇嘴角,心里头有些掩不住的嘲弄与空落。
这苦肉计,好像不顶用?
正想着,房门却被人推开了来,刚刚还在心里头念叨的人,眉眼间神情淡淡站在门口,一声浅色男子装束倒益发衬出她的清丽。
“小侯爷恢复得怎么样,若无大碍,明天一早继续动身。”
杜妍的态度和惯常一般,边韶牵牵嘴角,“阿妍,我这伤也算为你受的,你就不能待我好点?”
杜妍闻言眸光微暗,口气依旧稀疏平常,“刀剑无眼,小侯爷大可不必以身犯险。就算估算得准,万一有个意外,这苦肉计可就得不偿失了。”
昨晚那支羽箭,应当是她的坐骑中箭,边韶将她揽入怀之时中的。边韶当时刻意往她旁边一护,纵然是替她挡了箭,但以边韶中箭的位置来判断,当时边韶若与她都俯低身去,他们都能躲过这一箭。可边韶偏要生生受了,这意图就有点值得琢磨了。
“就算是施苦肉计,也总要值得,才会去施。”杜妍的话令边韶眼里闪过些挫败,不过他的诡辩工夫了得,仍旧强言道:“让我为了旁人去受这一箭,绝无可能。但谁若如我一般,为着换你一点改观,愿意为你受这一箭,也总是揣着几分真心的,不是吗?”
边韶明明是强词夺理,但杜妍心里却微微震了一震。
她何尝未对人使过计谋?
她为着谢南安,几乎使劲了心思。
的确,是不是计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愿不愿,肯不肯,是否有那份心思而已。
她这一回拼了命要赌的,不也就是谢南安的心思吗?
他心里,能否容得下她,她与他的家族大业,能否有一丝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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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韶肩头的伤口虽深,不过并未伤及筋骨,包扎处理过后,并没有在路上耽搁,便与杜妍一道日夜兼程赶回燕京。
他从江家得来的账簿,与元至送来的两套账簿,杜妍都已仔细看过,与丰界玉自郝洲历年赋税账簿里找出来的漏洞刚好应对得上。
女帝想要用来扩隐,压制世家权力的一把刀,已然揣在了杜妍的怀中。
回了燕京,各自分开之前,边韶认真地看了杜妍一眼,“虽然我巴不得赢了赌约,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在与陛下请旨之前,最好先去问问谢南安的心思,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杜妍暗暗摸了摸手边的账簿,眼中未流露多少情绪,只说了句“多谢小侯爷提醒”,便一转马头,与边韶分道扬镳。
回京之时,已近宵禁之时。
杜妍带着账簿,并没有回杜府,也没有进宫去向女帝复命。
她去的方向,是谢南安的学士府。
夜长梦多,又近乡情怯,与其拖延,不如趁着这会骨血里还有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先去见了他。
而去到学士府门外,她望着朱漆大门上的乌亮铜钉,远远望了一阵,最终还是舍了大门,转入了一旁巷子里的后门。
杜府她这一世还未来过。
前一世倒是来过两回。
虽然那时的谢母一直都对她横眉冷眼,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脑海里记下谢南安的住处。
杜妍很快便循着记忆找到了谢南安的书房,夜色已浓,谢南安仍旧在等下坐着,他的影子被灯火投映在窗纸之上,与杜妍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化。
在书房前站了一阵,瞧着谢南安院子里的两个丫鬟去了别处,杜妍身手利落地自暗处隐蔽地出来,飞快地掠到了书房门口。她瞧着门上、窗户上的影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推开了书房的门。
谢南安本来独自坐在灯下,看着面前的一张黄笺出神,冷不防被人闯进书房来。他本以为是下人无状,正待要呵斥,可一抬头,看着出现在房间的那道身影时,到口边的斥责声顿时哑了,看着杜妍的目光除了震惊诧异之外,还有一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未得见的惊悦。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