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就是他的错路。
重来一回,杜妍原本以为,自己会问原因,或者是会缠着他更改决定。
可她深深望他一阵,看着他面部五官冷毅的弧度,最终所有的追问言语,都化作了无声。
她和他的情分远不如上一世,此时逼他,只会将他逼得更远而已。
“我知道了。”好不容易扯出来的笑容,勉强得连自己都撑不下去。杜妍听见自个的声音,似是自嘲,却有掩不住的黯然,“去郝洲这段日子,我也是去不成的。你还有事罢,我就不打扰了。”
转回头的一瞬,她脸上所有的笑容全部垮了下去,连迈出去的步子都有些发虚。
她才发现,原来最让人痛苦的事情,不是从未得到,而是眼看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近,都瞧见了曙光,却重新堕入黑暗。
她想,就算她是个再忍得住的人,这一回,她也得缓缓。
“杜妍。”
将要走到门边之后,身后突然又响起了谢南安的声音。带着一点犹豫,于她而言却犹如天籁。
她猛地转回头去,眼中跳跃的欣喜映亮了她的眼,“还有事?”
谢南安眸光微闪,沉默片刻后,张了张口,却是道了一句,“保重。”
她眼里的光亮一下子褪尽,如暗夜里万千星辰隐于乌云之后。
她牵了牵唇角,心底的失望化作无声的轻笑,“我晓得。”
房门就在眼前,她拉开门,慢慢走了出去。一步又一步,不曾回头,无法回头。
谢南安就立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声音,脑子里莫名闪过些零碎画面,似乎是漫天风雪里,也有这么一个人,与他越行越远。
他的手攥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此时夏日午后的阳光正媚,可映在他眼里的,恍惚是无尽无边的黯然风雪。为何明明是最正确的决定,他却没有半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竟想要唤住杜妍,将所有的事情拨回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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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景云门,让明晃晃的太阳一照,杜妍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动身往大理寺去。
这一次前往郝洲,不同于上一次,上一回是暗访,这一回却是明查。优势不一定多,阵仗却不能小,该点的人手,该做的准备,得提前安排好。
徐达和方峥跟着她跑惯了,这一次务必是要带去的。
丰界玉性子虽然耿直了一点,但在她手下磨了几回,好歹磨圆了一点。且之前她答应过他,搞定了王永之的事情,便让他挪个窝。
她说话一向算话,而且丰界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打磨得好了,是个好苗子。
杜妍做事一贯爽利,即便此刻心中如同压了巨石一般,沉闷不已,但该做的事情,该考虑的地方,还是一点不漏。
她先后回了大理寺和杜府一趟,与张少言和杜父杜母都打了招呼,交接了几句,又着人给景邻玉送了口信之后,便点齐了人,整理好行装准备动身。
旁人瞧来她一切如常,唯一有些不对劲的,就是她的脸上和眼里,一丁点笑容都没有,不喜不怒的一张脸,过度沉静的模样,让她身边的人不自觉地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以免惹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一行数人,一路走过了大半个京城,一直到了城门口,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杂音。
眼看要出了京,城门口却突然追上来一队人马。大约有二十来个,均是做兵卫打扮,只除了领头那一人。
而众人的视线往领头那一人身上一瞅,再瞧瞧杜妍,顿时发现,他们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妍冷冷瞧着追上来的边韶,和他带着的人马,脸色极度不善。这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边韶这几日没露面,脸上的伤虽养好了一些,可有几处青紫仍然打眼。大理寺这边的人瞧着他脸色的伤处,脸色都有些微妙。
当然,不排除有人在好奇之外,心底还有些幸灾乐祸。怪只怪这位小侯爷相貌生得好,家世又出众,是以瞧着他挨揍,女的大概会痛惜,男的却多数有些不厚道了。
对着杜妍的冷脸,边韶似无所觉,兀自笑了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话中别有深意,“托阿妍的福,母亲恼了我,觉得我该多磨练磨练,心性才能沉稳些。这不,她刻意求了陛下,郝洲之事,让我走一趟。”
郝洲才发生过民乱,虽已平息,但难保不会有万一。杜妍此番前往,女帝倒也点了些人马助她,只是她实在没料到,边韶会横插上这么一道。
“阿妍,我是想帮你。”看着杜妍的脸色越来越冷,边韶笑着加了一句。
杜妍心中嗤之以鼻。她上次便已查过,郝洲当地的世族,树大根深的元氏、中规中矩的良氏,以及近年来益发强盛的江氏,三姓并大,而这最为根深叶茂的元氏,很不巧同大皇女的父族——安国公赵家,是姻亲关系。
边韶这个节骨眼上跟着她去,准没安好心。
不过他既然顶着女帝的名义前来,她也不可能撵他回去,索性便借这次机会,把上次他坑过她的一笔账,好好地还给他!
他做初一,她做十五,有来有往!
心中自有盘算,杜妍没白费心思撵人,只是对着边韶的笑脸,以及他面上的青紫,淡淡来了一句,“小侯爷如今这张脸,还是别笑得这般虚伪,实在碍眼得很。”
边韶的笑禁不住僵在了脸上。
这是在嫌他难看?!
然而杜妍丢下一句冷嘲,便不再理会他,掉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大理寺诸人以她为首,也跟着追了出去。
一路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