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信封已然染上了她的体温,就连信封里的东西也一样。
那是一只崭新的祈福符,黄底云纹,米粒大小的佛家箴言绣于福符四周。
这是出自大相国寺的东西,她曾亲手向枯荣大师求过,如何识不得。
前一次她与谢南安讨要福符,不过是借口,想要寻些话和谢南安说而已。之后谢南安道东西放失了,她心里虽有一瞬的失落,但后来要谢南安赔她一个,也只是顺口之言。
她从未想过,谢南安真的会再替她求一个。
带着些忐忑与期翼打开福符,里面果然夹了一张黄笺。黄笺之上的字迹她瞧过许多次,那是谢南安的手笔。
与她往昔替他求过的一样,也只有四个字在上面。
--“柳暗花明”。
不过最简单的一句话,她盯着那些熟悉的字迹,却觉得鼻腔越发堵得厉害。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似乎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朝圣之人,终于一朝遥遥见了西天佛光。即便未得见佛祖真容,那于苦苦追寻中得见的一点希望,也足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暖。
她何其没用,兜兜转转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心思,才与谢南安回到上一世的起点。
她却觉得欣慰不已。
重活之后,她曾苦苦思索过阎王爷口中的十全九美,起初不知究里,现在想来,大概她要求的一生顺遂,十全十美中,阎王爷刻意让她走得艰难的那一美,便是情路吧。
她这一世与上一世相比,独独失去的,不就是和谢南安的一点渊源吗?
可她偏偏看重这一份渊源。
即便再艰难,即便拼尽全力,她也要求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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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妍不知屋外的边韶是何时离开的。
边韶也不知屋内的杜妍此时是何种情态。
便是远在谢府之中的谢南安,也只是在困恼今日回府之后,谢母与他提及的自己和边绮年的婚事问题。
世间人,各人有各人的喜怒哀乐,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只不过这些喜怒哀乐和缘法,彼此牵连,彼此制衡罢了。
比起他们,忠奋侯府之中,边韶的贴身侍卫楚千的烦恼就来得无辜得多。
楚千觉得自己最近的境况,典型的就是躺着也中枪。
那日手底下的人刚从景邻玉那得了消息,小侯爷自己急匆匆便去了江南。待负责盯谢南安梢的人将新的消息传回的时候,小侯爷已然到了江南地界。
这一来一回,耗费了不少时间。
而小侯爷一回忠奋侯府,那脸色黑得,给厨房里的锅底一样。二话不说,就罚他去白骊书院那家不起眼的书肆外守了三天三夜,不准合眼。
待他把谢学士和杜大人见面的消息传回的时候,乖乖,小侯爷看他那眼神,跟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等等,这个比方打得不太好,他可不敢对侯爷有什么不臣之心。但小侯爷那眼神,冷厉得真的能在人身上戳两个洞。
再之后,小侯爷便有点像中邪了。
边韶平日在燕京里的风流名声挺响,也爱醉卧美人膝这样的浪荡。
但楚千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心里清楚得很,边韶表面风流,实际上真没把男女情爱看在眼里,不过是适时行乐罢了。
便是酒,边韶也不曾真的伶仃大醉过。
至多七分微醺,半醒半醉。
可这一回,得了他回禀消息的当晚,他便喝了个烂醉如泥。期间柔嘉县主来寻他,与他抱怨谢学士近日奇怪得很,对她日渐冷落,让小侯爷替她探一探谢学士究竟是怎么回事之时,烂醉之中的小侯爷竟然笑了。
笑得不似平日的不羁,也不似平日的散漫,反而有些矛盾和苦闷挣扎在里面。
“你问我他怎么了……我连我自己怎么了都不明白……”
柔嘉县主大概是揣了满腔的疑惑来,走的时候,这满腔的疑惑还多了一些。
原因无它,小侯爷说的话莫名其妙也就罢了,折腾一番后,末了还拽了柔嘉县主的手腕,问了柔嘉县主一句话。
“你告诉我,谢南安到底那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