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杜妍,边韶有些诧异,但转即便挑了眉,笑得别有深意,“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杜少卿今日是巧遇呢,还是巧遇呢?”
边韶的弦外之音,杜妍听得明白,却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人一旦形成了错误的认知,不管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何况还是边韶这种从小在花丛中给捧惯了的?
在他心里,只怕早觉得自己对他别有所图。
心里挂着谢南安的事,杜妍此刻耐心差得很,她极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小侯爷,我昨日才提醒过你,自恋是种病,得治。”
边韶被她一顿抢白,倒也不恼,冷笑了下上前,他身量高出她不少,看她的时候颇有点居高临下的味道。他的视线是暧昧落在她的唇上的,“昨日……你是对昨日的吻食髓知味了吧?”
杜妍深吸了口气,才克制住没有将手呼到面前那张俊俏得过了头,却越看越不顺眼的脸上,而是以极为不屑的语气道:“小侯爷被狗咬了,也会食髓知味?”
狗咬!边韶这下子的脸色终于变了。
杜妍见他眼神冷凝,似又要开口,她抢先一步拿话堵住了他。
“小侯爷来这里,想必也是因为贡院之事吧?既然如此,就尽快将事情告诉谢学士,别与我在这里作口舌之争。”
有边韶在,不愁谢南安蒙在鼓里不知究里。
但也因为有边韶在,杜妍改了前去见谢南安的打算。
她还不想被边韶瞧出自己对谢南安的心思。
至少在她与谢南安有机会走近些之前,不想。
丢下话之后,杜妍转身便朝御书房的方向去。
边韶留在原地揣摩着杜妍的话,一时间心里浮出些异样与疑惑。他也是临时赶来,杜妍今日来此,绝不是为了他。可她既然来人,又为什么连玉堂殿的门都不进,转身便走呢?
她还提到了贡院之事和谢南安。
边韶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逝。
待转身进玉堂殿时,他面上的表情沉冷如水,全没了平日的不羁与慵懒,严肃到有些反常。
不得不说,杜妍求见女帝的时机把握得挺准。
比她一开始设想的还好。
她去到御书房的时候,京兆府的人刚把丰界玉等士子大闹贡院一事禀报完,女帝发了老大一通火,完了问及京兆尹打算如何处置,京兆尹却抖着腿老奸巨猾地闭了嘴。
京兆尹当然知道,这场科考有猫腻,可不管是榜首那几位也好,还是主持这场科考的翰林院也好,哪是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能够随意得罪的?
女帝可以将窗户纸捅破,他却不能去做这个恶人。
女帝以女子之身,挤掉兄弟强势上位,成为梁朝第一位女皇帝,又稳坐江山二十余年,哪能猜不到底下这些臣属心里打的小算盘?她本想发作京兆尹,恰巧听得宫中常侍来报,杜妍在御书房外求见,她眸光一转,便斥退了京兆尹,令杜妍进来。
对着杜妍,女帝是开门见山,直接将贡院一事丢出来,“你以为,这件事当如何处置?”
御书房内没有旁人,杜妍在女帝面前也未刻意避讳,她道:“这些士子大闹贡院,必定事出有因。只是这因究竟是今科会试定断不公,还是受人唆使别有所图,下官尚不能妄下定论,必须彻查,方可明了。以免误伤了朝中大臣,或是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女帝对科考素来重视,对出身寒门的臣子也格外提拔。
原因无多,任人唯才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出身世家贵族的官员,根基深底蕴厚,换了谁做皇帝,也短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飞黄腾达,对他们而言,一个女子为帝,绝非最好的选择,不过迫于她的铁血手腕,才维持表面的平和。但寒门士子不同,他们鲤鱼跃龙门的机会,几乎完全依仗于科考,女帝较梁朝历代帝王,任人更不论出身,所以这些寒门子弟更愿意放下男尊女卑阴阳乾坤的论道,为女帝尽忠。
她开设女学,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所以说,杜妍这一席话,恰恰说到了女帝的心坎上,将女帝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杜少卿说得有道理,此案便交由大理寺审理。朕限你十日内查明真相。”
“臣遵旨。”
杜妍接了老大一块烫手山芋,没奈何这东西还是她主动争来的,跪下领旨之时,她心里可谓百感交集,难以言状。
她想,自己这下子算把前程都押这个案子上了。人果真是不该欠债,更不该欠来世债,她上一世欠了谢南安的,这一世还起来,艰辛得很。
不过她心底深处仍有些莫名的期盼,因为这桩案子,她和谢南安之间,能不能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