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的功夫,沐芝兰就收拾停当了,接过红莲递上来的手炉,吩咐枝儿把屋里剩下几块糕点分给守门的小丫鬟吃。待枝儿恩威并重地赏了小丫鬟们,三人才往上房而去。
红莲个子最高撑着伞,为三人遮去风雨。枝儿仔细着脚下,不时提点着沐芝兰,免得她摔倒或者绊倒了。
连着下了近一个时辰的雪,地面已经铺了一层白皑皑的寒霜。院子中的花木全都笼罩上了一层薄薄得积雪,风吹过,歇在香椿树梢上的雪绒花簌簌落下,露出光秃秃的枝桠,看得人发冷。
平日里,她觉得自己住的兰苑距离上房还挺近的。今天只觉相隔千万里一般,走了好些步都没到。沐芝兰怕冷,只觉得吹来得风都带着冰刀,要割掉她的鼻头去。鼻水成冰,吸进心肺的都是凉气,她忍不住打了几个颤,暗骂了句,这该死的鬼天气。
沐芝兰的外祖父母已经去了,两个舅舅也分了家。因为姑母也是二舅母,所以沐芝兰一直跟着二舅一家生活。姑母是叶二舅的填房,一直无所出,视沐芝兰和她的两个表兄为己出,颇有贤名。沐芝兰真是佩服姑母的心态好,居然能跟叶二舅这样的人相敬如宾,安好度日。
说起来,叶二舅也并不是什么个斯文败类,只是有些个毛病,酷爱男风。听红莲的话中话,只怕叶二舅的这个朋友,与他是那种关系了。沐芝兰对此有些郁闷,每次叶二舅带这样的朋友回来,非得他们面前晃悠一圈不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算不体谅姑母的心情,也该顾虑一下两个儿子的感受吧。
听说上一任舅母就是被叶二舅的一这样的朋友给气死的。当然这仅仅是听说,是真是假,沐芝兰不得而知。不过,她真是对叶二舅的这种做法不敢苟同。
胡思乱想着,就上了通向上房的抄手游廊。红莲收了油布伞,枝儿仔细拍了拍沐芝兰的大氅,免得积雪化成水,让沐芝兰受冻。不几步就到了上房门口,守门的两个小丫鬟很机灵,忙迎了上来。一个接了红莲手中的伞,一个打帘子通报:“太太,表姑娘来了。”
帘子一晃,绿云那种圆月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引着三人进来,给沐芝兰行礼,并不多言,迳自伺候沐芝兰脱掉大氅,换新棉鞋。而后她引着枝儿去仆妇丫鬟回事暂作休息的外间烤火。红莲领着沐芝兰去了姑母日常居坐宴息的东间,回了话便悄声退了出去。
东间除了叶家几个大小主子,叶二舅的那个朋友也在。沐芝兰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人家看,飞快扫一眼,有个大致印象,便优雅地向众人见礼,请安。
叶二舅作为这一府之尊,首先发话道:“兰儿,来见过你陆叔父。”
沐芝兰再次飞快地扫了男人一眼,半垂着扇形睫羽,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男人见礼,道:“小女子,见过陆伯父,给陆叔父请安。”
自沐芝兰进来,男人就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见她态度恭谦,进退有礼,面色稍缓,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一番见礼后,沐芝兰坐到姑母的下首,半垂着脑袋,盯着脚尖静听叶二舅与男人寒暄。两人开口谈的就是当下时政要闻,并未涉及故往交情之渊源。
这姓陆的男人,不知道叫什么,官居三品,听谈话好像是个将军。如此年轻的三品大员,除了能力卓绝之外,更重要的是后台足够硬。
沐芝兰睫毛上挑,偷觑他几眼,思忖道,叶家这种由商户漂白转成的书香门第,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自己来此三年,也不曾见叶家往此等人家送礼。
叶二舅也算得上是个极为会钻营的人,认识这样的人,不会不去套近乎的。叶二舅二十出头中了举人后,捐了从六品员外郎,便没再继续仕途,而是专心经营自家的产业。就这三年时间,叶家的产业翻了一倍。
沐芝兰正考虑着姓陆是叶二舅新欢的可能性,听姓陆的提到父亲的名讳,不由得竖耳倾听,看他如何言论。
姓陆的颇为唏嘘地道:“斯年如斯,没想到我与恩师一别,竟然是这般光景。”
沐芝兰现在身份不宜开口接话,而且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见姑母擦着眼角,眼泪涟涟地道:“家兄福薄。”
这两人一番交谈,沐芝兰才理清楚。这姓陆的并非跟叶家有什么关故,而是跟沐芝兰的父亲渊源匪浅。
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