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煜梦见自己快死了,不论吃多少药,都改变不了他渐渐衰老的事实,他制出来的寒毒到底还是差了,根本起不了抛砖引玉的作用。他赤着上身,坐在铜镜前,接受着女奴言不由衷的赞美。他听得刺耳,顺手提起把刀,将美人头给剁了下来。
鲜血在军帐中溅开,腥味三天未散。
“人呢?人都死光了吗?”第四天,军帐里送来一名新掳的女奴,而刚刚吃了败仗的玉煜,却正在火头上。他挥刀斩去了桌案的一角,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有点眼熟。
战事绵延到春暮,南禹的稻田里只零零星星地抽了些嫩芽出来,有的是去年收割时掉下来的谷粒发芽而成,有的,却只是乱七八糟的稗草。
麾下的骑兵被惜祭驻军吞并了一小半,剩下的那一大部,人疲马瘦,已经饿到不行。
似乎这才想起,卫梦言提议过的军囤之策,可惜却迟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奴也奇怪,自进帐起,就再也没有低下头,精致的妆容无处不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矜持,明明是一身素袍立在阶下,却自全身散发着一股凛冽之意。美则美矣,却过于霸气,少了大梁女子的内敛与婉约。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双目灼灼地盯着他看,勾起的嘴角,隐隐透着一丝了然。
“跪下!”站在她身后的侍卫眼见着皇上的脸色渐渐转黑,即会意地上前一脚,却不料这一脚恰似踢在了铁板上。面前的女子还是那样笔直地立着,像初春刚刚抽芽的杨树。只是回头转眸的时候,头上的环佩叮叮当当地响了一串,十分动听。
“你难道是个哑巴?”玉煜爆怒地走下台阶,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用力提起,正要使劲将耳光甩出去,却听帐外一人尖声大叫地,骑马冲过来。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贵妃娘娘她……她……”一名浑身是血的太监滚落马背,掉在泥土里,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玉煜心头发冷,即抛开了帐中的美人快步走了出去。
随行的侍卫伸出两指在太监鼻下探了探,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是从北面来的,能冲出重重封锁,已经不容易了。
“子墨……难道子墨她……”玉煜记不得多少女人的名字,甚至连自己皇后的名字有时候也会间歇地忘记,唯独这样一个女人,她的淡然,她的冷漠,本来是十分令人生厌的,可是她知进退,懂轻重,最关键的是,他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做男人的尊严。他喜欢看她一声不吭地承受他的一切,也喜欢她在后宫里婉转智慧的生存之道。她是唯一一个不需要依赖曹映莲就可以生活得很好的妃嫔,他喜欢同她在一起。
虽然很多时候,他看不清自己这分心意。
关于苏子墨的消息撕开了他几乎爆裂的心,他冲上去狠狠踢了血淋淋的尸体一脚,怒吼道:“子墨她怎么了?说啊,死奴才,你说清楚再死啊……”
侍卫们吓呆了,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劝慰,这位九五至尊的坏脾气,他们已经很习惯了,没来由的脾气,没有征兆的杀戮,令人心惊胆颤。送上他床榻的女人,往往活不过天明。最可怕的是,他不怕蛊毒,面对南禹女人的挑衅,他只会冷血地接受,尔后以牙还牙。
谁也不知道,他做出这样的荒yin姿态,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为了维护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毒入骨髓,每一寸都是凌迟,可是他却要忍着恶心,继续当着北夷军的面“夜御数女”。狼群没有了狼头,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这些杀人的利器。
加上他对南禹女子发自肺腑的恨忿,这手起刀落,何其利落。
他惊怒之余,终于想起了还在帐内看笑话的女奴。
“皇上想知道苏贵妃的近况?为什么不问问我?”那女人真的一点也不怕他,他杀性越重,她反倒越往前凑,漂亮的大眼睛里,笑意盈盈,竟蕴着无尽的春意,这样跳脱的笑意,对比玉煜身上散发出来的腐朽气息,格外扎眼。
“问你?”玉煜的脸沉下来。
“对呀,问我。天家事,天下事,都可以问我……”她眨了眨眼睛,笑意更浓,声音却慢慢压低下去,放在了唇边,那烈焰般鲜亮的嘴唇附上来,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