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顾不得府上诸人嘘长问短,径拖了箫琰往莆园里走,一时嚷着要去见爹爹,一时又急得火烧眉毛似的,要找乐青。天上的雪一片一片落下来,洁白的雪花落在她的眉毛上,点亮了晶莹的眸子,梅山抬头回身,站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里,怔怔地看着卫嫤与箫琰十指交扣的手,侯白抿着唇,立在他身后丈许的地方,轻轻地摇了摇头。
箫琰将手从卫嫤的掌心撤出来,替她掸去了身上的湿气,柔声道:“我的事不忙,你先去看相爷。”他的目光剔透,那同那雪花一样纯净,那抚慰人的眼神令卫嫤慢慢平复下来,她想了想,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了小枇杷。
“乐青现在哪儿?”她问。
“乐大夫今早去了将军府,还没有回来。”梅山抢着上前两步,挡住了箫琰的视线。
箫琰微微一笑:“那我回莆园去等,小枇杷,我的东西还在不在?可别趁我出趟远门就将我的家当给卖了,那些零零碎碎可是很贵的。”他的视线跳过了梅山,看卫嫤不再纠缠,才施施然往莆园的方向走了。小枇杷看向卫嫤,见她没作声,只好撇起嘴角,跟在箫琰身后。
梅山只觉得落在肩上的雪很冷,这个冬天,比往年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冷。
“大小姐,相爷这些日子病得不轻,还是早些去落英居看看罢,其他的事可以明儿再说。”侯白给梅山递了个眼色,兀自上前引路,早先在落英居伺候的丫鬟们都退了出来,见卫嫤轻车路熟到了阶前,便要打起帘子迎她进去。
这些天都是云筝抢着照顾卫梦言,青莲的事被她分担了不少,卫嫤离开后,左相府的宅院里就像是空去了一大半,整片后院都冷清起来,卫嫤踩着刚刚铺上石子路的细雪,听着脚下轻微的沙沙声,再看那夜色中高耸的檐角,莫明就起了一层生疏。
她刚见过了曾经的至亲,再来见卫梦言,平白自心里漾起些许内疚,想起这时身边没有箫琰陪着,她越发不自在起来。
云筝端着冷却的饭食出来,抬眼就看见了卫嫤,她此际穿着月白色的褙子,比平日里招摇的穿戴明显素净了许多,脸却好似黄了一些,不似以往丰润,她显然没想到会这样与主子重逢,惊喜之下,声音却哽住了,半晌,才记得将托盘放下,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小姐!”
屋里的人听见她这声唤,恍惚咳喘了几声,十分虚弱地撑起了身子:“是嫤儿么?是不是嫤儿回来了?”跟着便有折腾着要起床的响声,还有青莲低低的劝慰。
卫嫤的鼻子有些酸酸的,侯白催着她进屋,她却越发地犹豫起来,直到青莲支起帘子出来相迎,她才记起了什么似的,将云筝拖到了一边。云筝以为她要问卫梦言的病情,泪花一滚,就扯着袖子哭起来。
“小姐,你这一走倒好,一路上音讯全无,也不知道那外边传成了什么样的不堪,相爷病得一天比一天厉害,饭也吃不下了。乐大夫开出来的药,他只吃了几回就拒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好。小姐,你回来了就劝劝相爷,这人活着,命此脸皮重要,你好好地去向他赔个不是,就什么事都好了……”
卫嫤愣了一会,止住了她的絮叨:“我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梅山用一种矛盾又纠结的眼神看着她,侯白也是一脸地惋惜,她将在场的人逐一扫了一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她出逃的真相自不能公诸于世,那从左相府里传出去的就是惊天大丑闻了,估计云筝也以为是她与箫琰“私奔”,气得卫梦言病了下不得床,所以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那样多的王孙公子前来府上提亲,就连皇上也提明了要卫小姐进宫,随便捉一条莫不都是大好姻缘,就是没有官位没有爵勋的梅山也比那个贴身护卫箫琰好上了千万倍,这不怪云筝,大抵,这府上所有人都以为卫嫤是被美色所迷,做了丢人现眼的糊涂事。
“小姐。”一直未曾开口的青萍冲她微微一颔首,转身入内。
卫嫤会意,即抛下诸人,尾随而去,帘外只剩下一片无声的唏嘘。卫嫤虽未作妇人打扮,但身上流光溢彩的气质已与先时有天壤之别,就连衣着打扮也像极了箫琰的华丽作派,男人也是有直觉的,对于梅山而言,就只有一阵强似一阵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