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咚咚敲三声,晋王才踏出小院。浑浑噩噩地上了马。回到船上,辗转反侧,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只是方才那一吻。他不是初经风月,也不是没有吻过别的女子,然而那是截然不同的。
方才嘴唇相触,只觉得世间一切皆消失了,惟有唇上那一片柔软是〖真〗实的。从前的那些风月如今看来都是隔靴搔痒,可笑的很,独有这一吻才是蚀骨消魂,回味悠长。他不好女色,独好金戈铁马沙场纵横,原本去交趾国打仗是欣然往之,然而刚才他却懊悔了这一去关山漫漫,至少一年见不到她。
一年,不,他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一声鸡鸣响起,大概就是附近河畔人家的,特别清亮。跟着更多的鸡鸣声响起,或远或近,此起彼伏,撕碎了晨晓的宁静,也驱散了沉沉夜色。他穿上外衣,走出去,到甲板上扶着栏杆看着岸边。
她说过,今晨会为他送行。
东边的天空泛着一丝鱼肚白,光线犹半明半暗,码头上已经站满来送行的大小官吏,以及看热闹的百姓。在一丛黄huā树边,一个不显眼的地方,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旁边余庆等一干人牵马站着。
虽然看不到她,但是能想象她正挑起帘子看着自己,一股暖流缓缓浮上心头,晋王情不自禁地勾起唇,粲然一笑。他虽然生得好,但是因为平时总是一脸肃穆,又因为从小高高在上,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所以人们通常只记得他的威仪,倒忘记他只有二十三岁,也忘记他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忽然这么展颜一笑,恰如冰河解冻,恰如春山含笑,顿时惊住了岸上送行的大小官员和围观的百姓,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何笑得如此灿烂?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天王贵胄,对庶民向来是视若无睹,便是一声冷哼都欠奉,何况是笑容?
马车里,阮碧也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把手伸出车窗招了招。
于是他笑得越发地灿烂了,破晓的晨光也不足以媲美。
多年以后,泗州城里的大小官吏以及围观百姓回忆起这次出征,脑海里最深刻的便是他的笑。
等天色稍明,大军要出发了。
号角声声,传令官挥舞着三角小旗,风帆一个个地扯起。官吏们躬身长揖,目送着船队顺河而下。河边没有路,不能通马车,阮碧只能遗憾地看着他渐渐地消失在眼帘。
等晋王的船只彻底消失,码头就喧闹起来,大小官吏们纷纷打着哈欠上了马车或是轿子,嘟囔着要去睡个回笼觉。百姓们开始装货御货,或摇着小船去河里捞鱼阮碧怅然若失地又看了一会儿,这才示意余庆调转车头回濠州。
泗州到濠州只有陆路,总共需要两天的车程。出了泗州西城门,沿着官道走了两个时辰,近着中午,寒星出了一身薄汗,挥着手绢说:“姑娘,你有没有觉得这天气怪异的很?天天大日头,也不下点雨。”
阮碧兀自在回味晋王的笑容,听到她的话,颇费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看看窗外,一片耀眼阳光。再看官道两旁的稻田,虽然庄稼还是绿油油,但是田地已有干涸的裂痕。特别是官道,尘土飞扬,分明久旱了。
仔细回忆一下,三月中舟后就一直没有下过雨。不同心里一动,如果一直是这种天气,今天稻谷怕是要欠收了。正想得入神,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不知道,余大人打了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