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一怔,忽然想起老太爷的忌辰拜祭,阖府上下只有五姑娘是不准参加的。“干娘,这是为什么?”
郑嬷嬷拉她起来,说:“丫头,这是咱们阮府里不能提起的事情,老夫人也下过禁令,谁要是敢提,就割了舌头。”
冬雪害怕地抖了一下。
“五姑娘的事情,以后干娘再替她慢慢周旋,你就安心在老夫人院子里呆着,过阵子我请老夫人给你作主,给你配个管事的,虽说不能大富大贵,这一生总是衣食无忧。”
“干娘。”冬雪忸捏地叫了一声。
“傻丫头,害羞什么,女人都有这么一遭。”郑嬷嬷看着她颊边一条长长的伤痕,虽说浅浅的,并不明显,倒底于容貌有损。“原先想让你去三爷的院子里,如今你这张张坏了,就没有办法了……”
冬雪低声说:“可是干娘,我终究是放心不下五姑娘。”
郑嬷嬷瞅着她一会儿,问:“丫头,你老实跟我说,五姑娘让你做什么?”
“干娘,你怎么知道?”冬雪心虚地说。
郑嬷嬷叹口气说:“你就这么点心思,根本藏不住,所以我才不让你去乱来。而你那个五姑娘,跟从前是完全不同了,心思就象是活的,能钻到别人心里……对了,戏文里唱诸葛先生的那句词——智多近妖,蓼园东厢房是困不住她的。”
“干娘,姑娘她到底孤掌难鸣呀。”
郑嬷嬷摇摇头说:“你入魔了,非要帮她,那先跟干娘说说是什么事?”
“五姑娘让我问你……她父亲何人,母亲何人?”
郑嬷嬷看着闪烁的烛光出了一会儿神,说:“也罢,若是她不明白这桩事,便也不明白为何老夫人总嫌恶她?”看着冬雪说,“只是你需得发誓,除了五姑娘,不再跟其他人说。”
冬雪点点头,举手说:“冬雪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这是咱们阮府的一桩丑事,老夫人说过了,若是谁提起,割谁舌头,若是谁对外头的说,就乱棍打死。”郑嬷嬷说,“五姑娘的母亲是兰大姑娘,父亲……父亲……还是从头跟你说吧。”
“十多年前,老太爷是朝廷的礼部尚书,与右相沈密相交甚深,兰大姑娘嫁与沈密之子沈赟为妻,三年无所出和离,回到府里两个月后才发现已怀身孕,报与沈家,沈老夫人却说,谁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
冬雪忍不住打断她:“那五姑娘的父亲是沈赟?”
郑嬷嬷略作沉吟,说:“沈家矢口否认……老太爷一怒之下,咯血晕倒,从此就落下这么一个病根。五姑娘出生那天,下人们禀报老太爷,他只说一声好,又忽然晕倒在地。大家都说,是五姑娘克着老太爷……”
冬雪大吃一惊,刑克之事最是忌讳。年少时,她家乡有个女子新婚那日,婆婆死了,人人都道是她克死的,夫家当场休妻,此后家人邻居都避着她,不到一个月,这女子就上吊死了。
“……当时老夫人怕五姑娘不祥,把老太爷克死,叫我把她投进水盆里淹死……”
冬雪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烛火摇曳,郑嬷嬷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我当时心里不忍,拖拖拉拉着,只盼着老太爷能醒过来。许是苍天真听到我的声音,黄昏时,老太爷真的醒了过来,说想见见五姑娘。我抱着五姑娘过去时,老太爷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但是看到五姑娘,老太爷十分欢喜,说什么石之青美者碧也,特别给五姑娘取名叫阮碧,记得大老爷名下,又嘱咐大老爷好好教养。直到老夫人点了头,老太爷这才撒手西去。有老太爷临终嘱咐,五姑娘性命是保住了,可是老夫人和大老爷恨她夺走老太爷的命,又认定她是不祥之人,自然厌恶她。”
冬雪默默地流下眼泪,从前就发现老夫人对五姑娘特别苛刻,只道是她不喜欢五姑娘的性情,却原来还有一个因果。
郑嬷嬷看着冬雪说:“若没有干娘的拖拖拉拉,五姑娘的一条性命早就不保了,到如今,老夫人想起的时候,还三番五次责问我,是不是故意的?所以,冬雪,干娘不是心狠的人,只是怕老夫人迁怒于你,卖掉还是事小,到时候随便找个事由将你送官,你便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我知道,干娘心疼我。”
郑嬷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记忆的封条一旦打开便泛滥成灾。这桩陈年旧事,当时她就觉得疑点颇多?隔着十几年时间再回头看,还是觉得云遮雾绕。以沈家与阮家的交情,又怎么会三年无出就和离呢?当时老夫人提议打掉这个胎儿,老太爷却又为何执意不肯?而后临死之前还特别给她一个保障?
想了想,郑嬷嬷继续说:“老夫人怕五姑娘耽误兰大姑娘终身,正好当时大老爷的方姨娘难产死了,便说是她生的五姑娘。又封了府里下人的口。一年后,兰大姑娘嫁给广州知府徐用弱做继室,徐知府长兰大姑娘十九岁,并不知道她生有一女……”
说完这些,郑嬷嬷疲倦地闭了闭眼睛,吁出一口长气。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