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嬷嬷喝了一口水,情绪渐平,说姑娘,老身收冬雪也不是闹着玩的。五年前我大病一场,是冬雪守在我床前,不离不弃,端屎端尿。年初我生病,也是这丫头守着我……只是老身有心无力。老虽看重我,但事关阮府名声和大少爷,她又可能卖我面子呢?”
“并不是老不肯卖妈妈面子,而是妈妈不愿意让老为难。若妈妈有心要保冬雪,死缠硬磨之下,老不见得不会答应,只是妈妈怕因此而让老生出疏离之心。”
郑嬷嬷怔怔地看阮碧一会儿,苦笑起来。“姑娘法眼如神,我是家生子,从小和老一块儿长大,深知她的性情……我有如今这份体面,也是因为事事以老为重,从来没有忤逆过她。便是桐姐儿……的死,也从来没有埋怨过她……”想到唯一的女儿,不由地老泪纵横,摸出手绢掩住眼睛。
五岁的小人儿,娇滴滴的,冰雪可爱。那天得了风寒,原并不严重,她要是守着一宿也就没事。可是那天晚上,老因为跟老太爷新纳的姨娘吵了一架,胎气动了,又哭又闹,大家无计可施,只好把她找。她守了老一宿,等回到家,才桐姐儿不行了……
阮碧看着也是心酸,说妈妈别难过,我有一个办法,必不会让老疏离你。也不用你去求老,老会自动开口……”
郑嬷嬷诧异地看她一眼,问办法?”
“妈妈只需满脸泪痕的回老的院子,倒头即睡,明日午时再起来,吃完午膳再睡下……不到晌午,老必定会过问,若是问起,也不要替冬雪求情,也不要哭,还要强打着精神跟老说着笑话,说着笑话的时候又忽然哽咽,若是老问起,便说梦到桐姐儿了……”
听到这里,郑嬷嬷明白了,也惊呆了。直直地看着阮碧,恨不得一眼看到骨头深处。一会儿,她回过神来,抹干净脸,说好一个攻心之计,姑娘当真厉害。”
“妈妈,冬雪值得你救她一回。”
郑嬷嬷点点头,又坐着发了一会儿神,忽的笑了起来,说原来姑娘方才也对我使了攻心之计。”她年近花甲,见多识广,方才心旌摇晃,没有察觉。这会儿定下神来,也就回过味来了,阮碧先激怒她,又挑破她内心惶恐……
阮碧并不否认,站起来,向郑嬷嬷衽襟一礼,笑着说若是阮碧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请妈妈多多包涵。”
郑嬷嬷仔细地打量着她,巴掌大小的脸蛋,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如墨玉般晶莹乌亮,要论相貌,比二姑娘、四姑娘都还逊点,安安静静的时候,也就是一个娴静淑雅的相貌可人的闺阁千金。然而,一旦她动起来——就象方才,一颦一笑都特别生动,特别是眼波流转,常常焕发出日月星晨般的潋滟光彩。
如此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物,当真是从前唯唯诺诺的五姑娘吗?
郑嬷嬷出了一会儿神,站起来,朝阮碧行礼说谢谢姑娘提点,老身告辞了。”
“妈妈慢走。”阮碧把她送到外间,看着她走出门,这才作罢。一转身,看到三个下人都直直的看着,眼神里面满是狐疑猜忌。也难怪她们想不明白,这刚刚被关软禁的姑娘,转眼就有老面前的红人来探望,到底是情况?
汤婆子毕竟是多年的老狐狸,心思微动,上前行礼,说五姑娘好,老奴夫家姓汤,人称汤婆子。”
阮碧扶她一把,说婆婆好,以后多多费心了。”
“不敢,不敢。”汤婆子边说边站直,退到一侧。
“你们呢?都叫名字?”阮碧又看着其他两个,两个丫鬟差不多年龄,许是干多粗活的原因,看起来都有点粗壮。其中一个小方脸大眼睛,眼神直勾勾的。另一个圆脸、五官平常,神情略微有点拘谨。
“我叫槐花。”小方脸大眼睛的这个边说边行礼,眼神还是直勾勾看着阮碧。阮碧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这种眼神,她从前也见过,可不是好的。
圆脸的丫鬟说姑娘好,我叫茶妹。”
阮碧点点头,问大可曾给你们分工?”
两个丫鬟摇摇头。
阮碧有心想让茶妹贴身服侍,可是看槐花有恃无恐的模样,怕是有点来头,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槐花管我梳洗盥沐,其他的都归茶妹。”
“是,姑娘。”茶妹和槐花同时应了一声。
“槐花,去给我打盆温水来,我要洗漱。”阮碧边说边走向里屋,揭起门帘进去后,放轻脚步屏住呼吸交到门边站着。
一会儿,听到槐花诧异地问汤婆子婆婆,你说她咋不哭也不闹呀?”她来之前,管事的何嬷嬷已经暗示过她,万一阮碧哭闹起来,她和茶妹要进行“武力镇压”。
汤婆子也正纳闷呢,她在这阮府里三十多年,见多了被关的姨娘姬妾,一个个要生要死、大呼小叫、上吊绝食……无所不极。却没有见过象阮碧这样子风清云淡、根本没有把软禁当回事的主。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