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 定了启程日子就在后天,引章便命阿青去给胤táng送信。阿青回来说信已经交给秦管家,九爷去了京郊的庄子,怕得明天才能回来!
引章百无聊赖,见天气不错,不由得想起在景山下大酒缸认识的那青年来,索性便带了阿青、阿碧乘着马车过去转转。青鸾是打死也不肯再出门了的,相当过起了冬眠的生活,守着暖阁的小小天地。
临近年关,天气萧瑟,大酒缸那边也冷清了许多,往日卖各种烧饼、锅贴、臭豆腐等小吃的小摊贩子都少了七八成,只剩下零零散散两三家,分散在大酒缸周围,摊主穿着笨拙厚厚的棉衣,双手笼在面前袖中,缩肩拱背,一副寒瑟瑟的模样。往日狭窄的小巷子仿佛突然之间大了数倍,热闹掩盖下的肮脏污秽也暴露无遗。发黑的阴沟,满地的垃圾枯枝,破败不堪的房舍及来去匆匆寒酸的行人。
引章甚觉没趣,下了马车转了转,连大酒缸小馆都没进去,四顾茫茫,有些发怔。阿青便上前轻声道:“大小姐,天气冷,凶匕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还是回去吧!”“好吧!”引章微微叹了一声,心里甚是失望,亦很是遗憾。那青年到底是何人,事后她是愈想愈好奇,恨不能再见,可惜,茫茫人海之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奇遇,有的时候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也许相聚那一刻很美好,很令人怀念,但这一生中,仅此一次而已!要是都像她跟翠羽初识那样,才是怪事呢!
引章紧了紧披风领子,主仆三人往前去找马车,不料,前边横斜小巷子里冷不丁奔出一人来,将引章撞得一个趋趔,阿青矢惊,下意识反应顺手一掌,将那人推得闷哼一声跌倒出去,同时,阿碧已经扶住引章,满脸警惕打量四周。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吗!”阿青没好气异道。
“对不起,对不起!”被撞之人颤巅抖抖勉强撑着爬起来,缩拱着身子向她连连点头道歉,声音有些沙哑。引章抬手止住了还欲说什么的青、碧二人,觑着眼打量那人:一身楮色略带点暗红的粗布旧裙袄,挽着蓬蓬松松有些显乱的低鬓,鬓上插着一支不知什么木质的荆钗,一对很小的银耳环,面有菜色,又瘦又黄,乍一看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城市中贫民窟常见的粗俗妇人。不过,也许是错觉,有那么一刹那,引章只觉她一双眸子格外婉转清亮,似乎触动了心底深处什么东西,待要细看时,地上人已经垂下眼皮,缩成一团了。
“没事了,去吧,走路小心些!”引章淡淡笑了笑,与阿青阿碧继续往前去了。
阿青扭头瞟了那爬起来慌慌张张离去的妇人,向引章取笑道:“倒看不出来,那女人长相不怎样,身段倒好呢,像个戏班子的名角!”“姐姐,哪有你这么损人的!”阿碧听她取笑的有趣,忍不住也好笑了。
“哪里有?你自己看看像不像!”阿青又笑道。胤táng素来爱热闹,九贝勒府戏班不断,好戏连连,见得多了,她们姐妹眼神都还不错。
引章原本只淡淡笑了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脚下一滞,下意识回头,盯着那背影定定的瞧着,低呼道:“原来是她!”不顾阿青、阿碧,一阵风向那妇人奔了过去。
那妇人在一处小摊子前刚买了几个粗面幔头,小心的用黄纸包好放在简陋的竹篮里正要离去,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引章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吃吃艾艾道:“小,这位小姐,小人,小人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引章不说鼻,只是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跟我来!”她突然一把拽着她的手,强行将她拉入了旁边的小巷。阿青阿碧面面相觑,忙跟了过去。
“求小姐高抬贵手”“连桂卿!你是连桂卿对不对?”引章突然叫道。
“不是,您认错人了。”妇人下意识夺回手,扭头别过脸去,震惊,慌乱,又似难堪。
“一定是你,连姐姐!我是引章啊,杭州慕鸿楼的骆引章,从前你在杭州登台,还是我们慕鸿楼负责的饮食呢!”引章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巴巴望着她道。
“连桂卿?就是那个四喜班的台柱,有名的huā旦?”阿青、阿碧目瞪口呆交换眼神,打量着她。
“我都说你们认错人了,我叫冯茹,不叫什么连桂卿。”妇人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大大方方抬起眼眸,波澜不惊静若止水望着引章,语气也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她的反应来看,甚至阿青阿碧都认为绝对是引章认错了人、。
“绝不可能!”引章笃定摇摇头,坚决而柔和的声音道:“连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当初总归帮过我们骆家,如果不是你,慕鸿楼不会那么顺利在杭州打开局面,连姐姐,我欠你一份人情,如果你有什么难处,理所当然我应当帮你,你又何必否认呢?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奔了,我不会认错,你一定就是连姐姐!”
“我,我已经不叫连桂卿了,我现在叫做冯茹,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尘封已久的往事因引章的话而撕裂了一道口子,连桂卿怔了许久,再也忍不住,眼睛一眨,泪水顺着脸颊喜快滴落,她微微别过脸去,飞快的抬手拭了拭,鼻音密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