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铜镜款式并没什么特别,可是手柄上那个小小的篆刻“瑶”字,却像是最耀眼的阳光一样戳伤了他的双眼!
那可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一刹那,兴耀帝只觉得光阴逆流,年少时的记忆潮涌般扑面而来。
那一年秋末,也是在这座宝元殿中,已经出嫁的明德长公主梁琼回宫探望养母容才人。
而他还只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小少年,依然住在宝元殿的偏殿里。
容才人看到养女回来很是开心,一时兴起,就将自己刚刚分到的一面宫造铜镜送给了明德长公主。
他那时自然也在旁边,看那铜镜倒也小巧可爱,便央着容才人把另一面同样的铜镜给他。
“你一个男人家,要这妆镜做什么?”
他坦然说:“瑶妹妹生辰快到了,我借花献佛,将这面铜镜送她做礼物吧。”
容才人和明德长公主——当时还是公主——都笑他,好一个借花献佛!
他将这铜镜带回去以后,还自己在手柄上刻了个“瑶”字,亲自给梁素瑶送了过去。
他们本来就是堂兄妹,年纪又还小,往来密切些并没惹来什么议他还记得,素瑶收到镜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欢喜。她还说自己正缺一面手拿铜镜,这下可是太好了……
“这面铜镜你从哪里得来的?”
兴耀帝从回忆中醒觉过来,突然觉得不对劲,为何舒绿巴巴的要把这面铜镜给他送过来?
就算是素瑶的遗物······她也不可能猜到这是自己送的吧!
事实上兴耀帝也不认为舒绿会察觉自己与素瑶之间隐秘的情愫。顶多只是有点疑惑罢了,素瑶已逝,她怎会知道内情?
兴耀帝却不知道舒绿早就得到了很多的线索,更不知道舒绿在长公主府上见过一面相似的“姐妹镜”,从而猜到了这面镜子的来历。
舒绿抿了抿下唇,说道:“这面铜镜,是家母一直带在身边的心爱之物存放在江南的老宅里。”
什么?
兴耀帝身躯微震。他还以为舒绿是在王府里找到的遗物,没想到…···
没想到,素瑶竟珍而重之地将它带到江南去了!
他又想起那一年信安王府大厦倾颓时的凄惶。素瑶就是在这样仓皇的情形下被匆忙许人,旋即飞快离开了京城,他甚至来不及和她道别……可以想象得到,素瑶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带走,那时信安王府已经被抄了家。
可她却还是带走了那面铜镜!
“今日,小女替家母将这面铜镜物归原主。”舒绿在“物归原主”四个字上,刻意咬了重音。
她原来是知道的!
兴耀帝震惊不已。
这个小姑娘……她还知道多少事情?
舒绿已经豁出去了。反正秘密已被揭破,多说一句少说一句,横竖结果都差不多,索性就说个痛快吧。
“皇上,所谓往事,不过是水月镜花。看着想着似乎是极好的,可一旦硬拘到眼前来,往往便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情形了······”
她是在“明示”皇帝,她不是梁素瑶。她和她的母亲,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
硬是要将昔日美好的感情,安到她的身上结果绝不会是他想象的那么好!他以为得到了一个酷似梁素瑶的她,失去的一切就能够被弥补吗?
兴耀帝脸色晦明不定,怔怔地看着诤上的铜镜。
铜镜依旧镫亮,镜面还是那般光滑,可是镜中人却早已香消玉殒。
是吗……
他想要得到的补偿,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的存在么?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你母亲还留下了什么遗物?”
兴耀帝看了舒绿一眼,淡淡地问。
舒绿俯首应道:“母亲只留下了这面镜子。那套香具,还是临川王妃在我进京后送给我的,说是母亲过去存在她家里的。”
只留下了这面镜子啊···…兴耀帝摸索着铜镜手柄上的“瑶”字,设想素瑶在那江南的小村里用它梳妆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很明白舒绿的用意何在。
她不想进宫,当然已经定亲的她此刻也难以进宫了······现在她拿出亡母的遗物,就是想恳求他看在素瑶的面上,不要再为难她。
的确,舒绿就是如此想的。她其实也是在赌,赌梁素瑶在兴耀帝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如果兴耀帝对梁素瑶心怀愧疚,那他或许会对自己心软些······
“你走吧。”
就在舒绿的膝盖已经跪得快要失去感觉的时候,兴耀帝突然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舒绿眼里闪过一阵狂喜——她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