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后出身可谓显赫,父乃先帝所托四辅臣之上官安独子,母乃当朝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嫡女。若非上官安父子包藏祸心……碧华侧目微扫竭力抬高下颚,端收姿容的小皇后。所谓显赫,如今也不过是依仗母荫的孤女罢了。
上官妍来到配殿,所请女医亦随宫人进殿。女医依礼下跪,上官妍侧头望了碧华一眼,道:“救人要紧,且进去诊治。”
便坐在外间,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忙碌。上官妍端着手中的水杯,看来还算镇定。
她自然镇定,在一个幼失怙恃,又浸淫在明争暗斗宫廷多年的人面前,有什么是能惊动得了那一颗渐渐沉入麻木深渊灵魂的?哪怕她还是个孩子,哪怕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是个孩子,她知道自己,不是的。打从她的外祖父绝了她上官一门的时候,她就不再有资格当一个无忧无虑、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小孩子。
然而,她又需要所有人都认定她还是个孩子,包括她的夫君,她最最不想隐瞒的人。
暗中大大叹息一声,上官妍将低垂的睫毛扬起,做出竭力压抑好奇的样子,跟身旁的碧华说:“长御,我可否出去走走?殿内生闷。”
碧华替她将水杯放到一旁,耐心告知道:“陛下乃是中宫娘娘,李姬又是县官的客人,暂居在此,生此急症,陛下需得在此静候详情。以示县官恩德。”
“况且,”碧华说,“陛下可还记得周阳氏?”
是了,是了。上官低头不语,做出孩子气的样子。她低眉垂目看着跪坐在一旁的碧华,每当这个时候她便无法确定碧华究竟是真心待她还是因外祖父的关系照料着她。碧华是外祖父自府中挑选出的奴婢,特在她进宫时送予她的。一开始上官妍也曾全心相信这位年长她十余岁的女子。可是那一日,她擅自做主,阻拦了祖父与父亲的求见起,断绝了上官一门唯一的生路,上官就开始连她也不信,只做那无知小儿的样子给她看,乖,听话,偶尔淘气,但绝没有一点儿威胁性。
“碧华。”
上官忽然出声,她长久未喊她的名字,还是进宫伊始,碧华记得,她会喊她“碧华姐姐”,后来宫规礼仪识得多,便只有“长御”两字代替了。今日她突然如此……碧华有些惊讶,但还是垂目,未敢擅自窥探皇后天颜。
看到眼前人似乎要动,最后还是忍住,颈子与下颚的距离维持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上官想起霍光,想起她那个寸步不差的外祖父,小小的唇瓣抿了抿,微微一笑,转而露了几分欢喜说道:“你听外头的声音,县官过来了!”
边说边扶着矮几起身,颇有些迫不及待。
碧华连忙随她起来,叠声提醒:“陛下注意仪容!”
上官已推开她的手,快她两步迎到了配殿入口的门槛前。碧华无法,望着那小小身影,虽是急迫,好歹还未失却皇后威仪的小小身影,满是无奈。她到底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子。连与天子圆房都未有资格,哪里又会懂得什么宫廷女人争夺一男的残酷与可怕?她不过全凭直觉去亲近那位宫中女人趋之若鹜的天子罢了。碧华躬身,小步,极快的跟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