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怡然亭中嗡嗡声响成一片。
夏竹则趁机在赵青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秋家的祖产早就被官府买给了四合镖局,家里没什么营生,秋公子又一心读书,当年四合镖局赔的那点银子早就花光了,好在三爷生前对他们多有照顾,生活原也还过的去。”叹了口气,“谁知三爷一走,大太太立即就给涨了房租,秋公子又不在家,世道不好,秋嫂也不敢就此搬出去……奴婢见他娘俩实在艰难,正好柳嫂他们又都被调去外院张罗老太太寿辰,眼见花木落种了没人收,奴婢就擅自做主让他们娘俩进来帮忙收花籽儿,只管三顿饭,每天还可以拣些残枝枯叶当柴烧……”比她娘俩饿着肚子去打柴强多了。
不是她多刻薄,实在是没办法,外表看着光鲜,她家三奶奶实际上比谁都穷,也实在给不起工钱。
“贫贱之人,哪里还有什么雅致,是三爷好心收留罢了。”被众人的言语目光刺伤,秋嫂淡淡说道。
冷漠疏离的语气压得嘈杂的气氛顿时一静。
巧兰香彤讪讪地笑了笑。
赵青则目光微敛,若有所思。
是心好呢,还是认为秋荣轩是支绩优股,将来能高中状元,入阁拜相,早早地就投下了资本?
越听春兰夏竹说起沈怀瑜的事迹,赵青越觉得他见识眼力非凡,行事处处透着先机,往往别人还懵懂时,他已大步向前了,别人发觉商机蜂拥而上时,他已经悄然抽身打算做别的了……
如此精英,若放在前世,哪怕让出半壁江山,她也要收到旗下!
可惜,她来的时候。他已走了……这一世,他们擦肩而过。
“原来是姐姐……”心头百味陈杂,赵青已站起身来,“恕我先前不知。慢待了姐姐。”轻轻福身给秋嫂施了一礼。
吓得秋嫂慌忙躲到一边,“三奶奶使不得!”
巧兰焦急地拉了拉赵青衣襟。
赵青只做不见,笑着拉秋嫂坐在自己身边,“姐姐客气了,秋公子既是三爷的朋友。我们自当以姐妹相称,常常走动才是。”在这个时空一个朋友都没有,赵青也是打心里喜欢秋嫂这副沉稳大气,遇事不乱,不卑不亢的性子,“只可惜,我进门晚,不知道姐姐就住在府里,早知道早就请姐姐来家里坐了。”
亲自接过夏竹斟的茶递过去,瞧见紧紧抓着秋嫂衣襟躲在她身后的虎子正巴巴地盯着石桌上的金丝枣糕。就回头吩咐巧兰,“……带虎子去洗洗手,回来吃点心。”
见赵青言语真诚,又想到自己夫妻落魄至此,也全凭沈怀瑜帮衬,秋嫂心头一热,感觉眼睛有些模糊,她使劲推了推虎子,大声说道,“……快谢谢三奶奶。”
“谢谢三奶奶!”
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石桌上的金丝枣糕。虎子才撒欢小鹿似的随巧兰去了。
逗的大家一阵轻笑。
低沉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见深秋了,秋嫂还穿着葛布单杉,赵青就吩咐夏竹,“把老太太赏的那匹锦缎给姐姐送去。”之前夏竹用三顿饱饭就把人雇来干白活。让赵青这个前世手面一向阔绰尤其不肯苛待基层员工的大老板汗颜。
只是,她也没有银子给补工钱。
余光瞧见夏竹一脸心疼,秋嫂连连摆手,“三奶奶使不得。”拽拽身上的单衣,“这是干活热,家里有夹衣呢。”只是都在当铺里。 “三奶奶的日子也艰难……”
“我虽艰难,要银子一文没有,可吃的穿的却一点也缺不着。”赵青摆手制止她,“姐姐只别嫌弃,我因为在孝期手头的衣物布料都不鲜亮就好。”见她还要说,又道,“秋大哥远在京城,三爷又……如今姐姐和我同病相怜,更要互相帮衬才是。”
亲昵的声音如黄莺般轻软,潭水般清澈的目光有股直指人心的温暖,恍如夏日的阳光。
秋嫂心一阵轻颤。
“妹妹……”她紧紧握住了赵青的手。
就住在沈府,耳闻目睹,没有谁比她更知道赵青的日子有多艰难了。
赵青微微地笑。
“……三奶奶也是的,您又不像大奶奶**奶她们,娘家陪送了几箱几奁的衣服首饰,光靠府里一季四套衣服的定制,哪够穿?”一回到屋里,夏竹就开始抱怨,“好歹哄得老太太高兴,赏了匹料子,奴婢正准备给您添两件小袄呢,您倒好,眼皮都不眨就送了人!”
一面替赵青解披风,巧兰也跟着嘟囔:
“就是,大太太给涨房租就是想往外撵,请她来丽景阁做事您就已经帮她大忙了!”
南州府名人又如何。
没钱没势一样受人白眼,一样饿肚子!
想到她家三奶奶手头比谁都紧巴,几个小丫头个个心疼得直蹦,只不敢吭声罢了。
赵青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