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山崖离着囹圄山只一刻钟的脚程,掌门的气息却渐渐拉近,脚下的山路在月色下勉强看清,一片银白的嶙峋石子颠簸着行路的步子。
流树斜飞的眉松开又皱起,若是这样轻慢逃路,不等多时便要被掌门逮个正着,在师兄面前下咒的旁法藏掖还来不及,灵力也不能运用,毕竟以他明面的修为,此刻他的丹田是连维持御剑的灵力都吞吐艰难。
陈慎也察觉到这般不妙,试图运转下灵力,一股细流沿着经脉缓缓滋养,虽然艰涩却磨磨蹭蹭着勉强能行至周天。
陈慎心里一喜,停下步子反抓住柳树的胳膊:“容我御剑!”
手下的触感黏腻濡湿,让他想起带血的毛巾,低头借着月光一瞧,原本干涸的疤在一路狂奔之下竟然又裂开,鲜血像是久不开闸的河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伤口外翻的肉被不停息的血液泡得微微发白。
“为何不先止血?”
流树看向早就隐隐作痛的伤口,眼底几不可察闪过一丝厌恶,他讨厌鲜血!
微微耸动鼻翼,皱着眉想抽回手,却被对方避开流血的位置紧紧捏住不放,他索性放弃挣扎,不甚在意地回了句:“不疼。”
说完回头瞧了一眼囹圄山的方向,眉头皱的更紧,看向陈慎的眼神充满了不解,似乎很难理解如此争分夺秒的时候为何为了如此小事止步。
陈慎却是一脸形于色的焦急,他曾经亲眼见到一个低血糖的人剧烈运动后流血而亡,只因为手臂上一个不起眼的旧伤口,死之前双目紧闭,四肢抽搐。
他当时在一众白斩鸡里也算是鹤立鸡群的体格,便被指派和几个强壮点的男生轮流背着去找校医。
结果那位仁兄还是被上帝火急火燎召回去喝下午茶,但是走的时候恰好趴在陈慎的背上,当时汗流浃背的陈慎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那人空洞不甘的眼神,差点把尸体直接摔到地上。
不过后来发现没了呼吸之后,陈慎倒后悔当时没摔在地上看看情况,背着尸体□□大半个校园的感觉不要太美好啊!
当年被骇破胆的阴影换了时空,仍然忠贞不移不离不弃,陈慎看到他滴落的鲜血仿佛看到了死神的镰刀正在皮肉里细细切割,种下名为死亡的恐怖病毒。
眼底被那种刺激的颜色逼得有点红,他拉过流树的胳膊,也不管他的抗拒撕开袖子,把储物袋里的止血药轻轻撒在伤口上,止血药瓶被大力的摇晃着,不一会流树的胳膊的伤口就被多半瓶的止血药掩埋。
刺啦一声,一块白色的里衬像是轻柔的云覆在胳膊上,那双白皙的手指灵巧的穿插几下,一个结实的结打在离伤口较远的外侧。
被止血药治愈的伤口比原先更疼,他也不得不去在意起厌恶的鲜血,心里的恶心感蔓延到胃部一股股上涌,因为灵力被压制,这次似乎来得格外凶猛,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顺着那股力气爬到脖子,不留一丝余地地狠狠扼住他的咽喉,窒息感只会使那指尖更有力,然后那锋利的五根手指慢慢收紧收紧,直到他的灵台被引渡无边黑暗。
陈慎却像是还没从某种情绪里挣脱出来,不知从哪来的大力,紧紧抓住流树另一只完好的胳膊,像是教育小孩般怒其不争地把他拽得踉踉跄跄:“你还要不要命啊!要死离我远点!”
持着药瓶的衣袖晃动间有清香的茶叶气息扑面,是他有记忆以来说得上最熟悉的气息,被这样类似长辈的叫骂,他心里的恶心感似乎在一种隐秘的亲昵下开始绵软发酵泛酸,他忽然别过脸像个孩子抽抽鼻子,这个人怎么可以那么讨厌,他不喜欢的就要放在他眼角外!
这么讨厌的人,大不了这次回去后找个机会杀掉好了!
陈慎似乎透过那个固执的侧脸看到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情绪,这也是他第一次好像看到了这个沉稳老成的少年,阳光一笑后惯性下垂的嘴角透出的厌世,以往他都以为那是笑后肌肉的正常疲惫。
流树被看得有些疑惑,转头瞥了神情古怪的师兄一眼,只是转头时下意识收起了孩子气的表情。
陈慎看着如常的流树,觉得这种难言的情绪就像山涧的露珠,只在偶然夜雨后的惊鸿一瞥中流淌,短暂又仓促地措手不及,陈慎想出口询问都显得唐突。
还是个脆弱的少年吧,陈慎觉得自己一个魁梧汉纸在虐待细胳膊细腿的小孩,忽然就有些心软。
当然他明显忽略了自己同样细胳膊细腿的事实,不过也可能是故意逃避自己白斩鸡的事实,毕竟陈哥以前也是有六块腹肌的人啊!
轻叹口气,想要替他拉好被自己晃散的衣衫,手却徒然怔在衣领处,一时间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