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年,一年之后,即便杀尽天下人,我也要带你走。”
他的语中的坚定唤醒了韩夕颜,夕颜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又燃起了希望,“我不要等一年,一年太久,我怕你会忘了我,也怕我会忘了你,你现在就带我走。咱们去蜀中,去东秦,去大漠,去西域,咱们去悬壶济世,你开医馆我教作画。我不要功名利禄,不要富贵荣华,我愿意穿布衣吃粗粮,我愿意居无定所亡命天涯,我只要与你一起,求求你,带我走好不好。”
李青扬捧起她的脸,细细吻去她的泪水:“会的,会的,你要的我都会给你,此生只有你是我的妻子。我答应你。”面对她初次袒露的深情,他竟然会这么的无力,若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而她只是小家小户的女儿,只是在街头遇见她的笑颜,只要父母之命便能执手白头,该有多好。
他看向她的双眼,她该是清澈如水,无忧无虑的,她不该有这么悲伤的表情,这么无奈的眼泪,李青扬再次搂住了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坚定的告诉她:“我需要一年,我要让韩家脱离朝廷,让你无后顾之忧的跟我走,倒时就再也没有穆王爷,我会将一切的秘密都告诉你。”他的双臂又收紧几分,“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信我,我定会保你父兄性命。”
韩夕颜任自己的泪水在他怀中汹涌,她反复的喃喃道:“我信你,我信你。”有他的这番表白,她又怎能不信他,良久,她擦干净眼泪,再抬头看他,眼睛虽红红的,目光却一片澄澈,“听说你后天就走。”见李青扬默认了,道:“我见不得离别,就不去送你了。”
初四的清晨,穆王府的马车早已准备停当,李青扬却迟迟不肯离去,只向着相府的方向出神,下人们也没有敢催的,谁都知道王爷在等什么。又等了会子,吴胜平才在他身后提醒道:“王爷,时辰晚了。”
李青扬收回目光,还是温和的样子,却有一丝落寞,他正预备上车,就听着远远而来一阵马蹄与轱辘声,他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驶来的马车,那是韩夕颜的车子,她总是还未停稳就迫不及待的撩开门帘,展开如花的笑靥脆生生的似嗔似喜:“都说叫你不必等我了。”而他总是伸出手将她从车上抱下,笑说:“怕你又迷路。”这样的情景几乎日日上演,今天却是最后一次了。
马车停了下来,来人掀开门帘,他迈出的步伐却渐停了下来,面上浮现出一丝失落,她果然不来了。
安之乔自马车上跳下,见他的脸色也知他失望,语气却轻快:“我还生怕赶不上,王爷再不走可得留下来用午膳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习惯性的称他王爷。
只一瞬,李青扬已经将方才的失态掩饰过去,他笑道:“正预备上路的,能等得你相送也算是机缘。”
安之乔与他确实交好,道起离别来自有些伤感,于是说:“我一是来送送你,二是受人之托有东西交予你。”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封信笺,李青扬接过,第一次有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他展开信纸,一行八字两行共只十六字,他却读的很慢很慢,读了又读,看了又看,每一横,每一竖,藏着她哪样的心思,每一撇,每一折,装着她如何的决心。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安之乔拍拍他的肩,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化作唇边短短的一句:“珍重。”
李青扬仔细叠好信笺收入袖中,深深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将胸中强烈的情绪死死按捺了下去,笑着回他一句:“珍重。”
安之乔目送着穆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内,这才回到马车上。叹了一声,“他走了。”
韩夕颜双手死死的交握着,力气大到关节处已泛白,他走了,他走了,她终于不用再掩饰,声声呜咽转为阵阵低泣,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裙上,溅出朵朵的花儿,那泪水烫了谁的手,又凉了谁的心。若不是到今日这地步,她大概也不会知道,他不是在她胃里放了一只虫,而是在她心口刨了一个洞。他爱着青衫,她就穿碧裙,他爱画山水,她就苦练泼墨,他爱她的单纯,她就偷偷将小心思埋了起来。她不知不觉的随着他的步伐,去走他想走的路,这样的步步紧跟,她还是走失了。一年,一年,承诺虽重,她的心却是一片惶恐,她怎么能离他一年,不过一日的光景,她就已记不清他的脸,他若不在身边,她又该怎么办?那些个青山绿水,那些个喁喁低语,那些个眼神交错,那些个**缱绻,记忆此时竟似利刃一般,似要将她千刀万剐,她再看不到他,碰不到他,吻不到他,她终是失去他了,终是失去他了。
安之乔在她身旁坐下,默默揽过她的肩膀,她得了依靠,这才放声哭起来。安之乔听着她的哭声,只觉有把锥子一直凿着自己的胸口,他想起李青扬临走时看着马车的表情,红着眼沉沉叹了一句:“你们都是傻子。”一层布帘,隔开了两个世界,两个世界却都雨雪纷飞,两个傻子,一个坐在车中,一个站在车外,却没人敢迈出那一步,也许是怕掀开帘子,就失去了向前走的勇气,才会吝惜这一声道别,有谁知,这一别,就是三年。又有谁知,流年辗转,繁华落尽,有多艰难才会碰到那么一个人,愿意携君之手,共赏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