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分,启春等便起身告辞了。刚刚用过晚膳,正喝药,只见厚重的桃红色簇花帘子一动,一抹茜色的身影闪了进来,一面抖着身上的雪,一面搓着手道:“外面又下雪了……姐姐可好些了?”是锦素来了。自杜衡死后,锦素一向以素服见人,今日忽而穿得如此娇艳,我一时竟没有认出来。她脱去外面的羊毛织锦斗篷,露出里面蜜柑色的绣花长衣,发髻上一枚蔷薇花赤金环反射着橘色的火光,她一向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红潮,妍若桃花。
红芯上来接过斗篷,绿萼奉茶上来。锦素伸右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微笑道:“果然不烫了。”说罢自己搬了张绣墩坐在我对面,捧起红木小几上的还有些烫红茶啜了一口,又笑道:“外面好冷。”
我摸了摸她她略有些凉的手背,将身边一个热气腾腾的手炉递于她道:“明知道这样冷,怎么你的丫头连手炉也没给你带上。手这样冷,若冻坏了还怎么写字呢?岂不是我的罪过?”
锦素道:“今日炭带的不够,席上还是封姑娘将她的手炉借我用了好一阵子。因我着急来看望你,便早早退席了,这才没有手炉可用的,实在不怪若兰她们。”说着将双手搭在手炉上。
我将药一口饮尽,绿萼忙用银筷拈了一枚蜜枣送入我口中,我含糊道:“炭带得不够自然也是她们服侍不周……”
锦素忙笑道:“偶尔一次罢了,姐姐平日里最是怜惜丫头们的,为何今日偏不依不饶的。”
我簌了口道:“我再怜惜丫头们,也越不过妹妹你。自然你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锦素站起身来,亲自将新沏好的热茶双手递与我,露出皓白的左腕上一串殷红如血的珠串。我不觉拉了她的左手端详一阵,笑问道:“这石头颜色倒正,是什么做的?”
锦素忙除下珠串,双手奉上道:“这是朱砂玉(注1),因玉中含有朱砂,故色如凝血,十分娇艳中倒有七分沉稳,听说有些难得。这是今日封姑娘送与我的,我便借花献佛,还请姐姐笑纳。”
我忙推辞道:“既然是封姑娘所赠,我怎能夺人所好?”
锦素道:“姐姐切莫推辞。妹妹居丧,这样鲜红的首饰三年内都不能佩戴的。这几日若不是宫里有喜事,怕穿得太素惹皇上和娘娘不快,我是断不肯穿这身衣裳的。我瞧姐姐日常总是会把玩玉珠,想着这件东西送与姐姐正好。药书有云,朱砂玉乃是宁心静神的,姐姐养病正用得上呢。”说罢不由分说便拉起我的左手为我笼在腕上。
我一笑,也就不再推辞,遂谢过了。锦素只坐了片刻便道:“我该走了,这会儿恐怕慎媛娘娘要带二殿下回来了。”慎媛素来痛恨周贵妃,因此对锦素向来是淡淡的,锦素自然也不愿与她照面,当下便告辞了。
芳馨和绿萼代我送走了锦素,回到南厢见我正在把玩那串朱砂玉串,不由赞道:“这石头这样鲜艳,非石非玉的,真好看。”
我微笑道:“这石头通常是用以刻印的,世人称之为石中之后,珍贵异常。这样色如鸡血,莹透均匀的石材,却被工匠制成了首饰,虽不能说是暴殄天物,却也是用之不当了。可见这玉珠原本的主人是多么阔绰,竟然毫不吝惜。而她又肯将这件宝贝当做玩物一般送与锦素,其用心耐人寻味。锦素居于贫困之中已久,于此物的贵重恐怕并不十分知晓,否则她应是不会转赠于我的。”
芳馨道:“这……恕奴婢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