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山归来的第二日,长公主一早就造访了永望山庄。
容青君在悦木居的药房里检查着他的草药,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
悦木居是为容青君而改建的院落,与风纾难的书房博雅舍相邻,中间没有院墙相隔,只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水渠,上有水榭回廊联接两边。整个悦木居里除了一排大屋外,就是一大片整齐的药田,种植着从各地寻来的药材,虽不如药园中的草药珍奇,也是许多药方中必不可少的材料。容青君极喜欢与草木为伍,每天大部分的时候不是阅读医书,就在花在侍弄这些花草上了。
药田里特意从西山上引来了天然的山泉水用心浇灌,加上容青君面对草木时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所有的药材都长得极好。风纾难也有请了人帮他一起打理,但多半时间容青君还是不喜欢旁人碰他的所有物。
这天他同往常一样打理了药田,将已成熟的药材采摘下来,带入后方的那排大屋,也就是他的药房中。
药房的格局周正,布置简单,一目了然,正对着门的是一墙的药屉,里面装满了各种已处理或者待处理的药材,前头一道长桌,上头放着小秤、片刀、碾槽、铜杵、小药炉等物,另一侧的靠窗处则放着好几排各色药罐、炉子、汤锅。几年下来这个药房早已颇具规模。
容青君将新摘的药放在长柜上,又从药屉中取出十多样零星存放的草药,按次序排开,称好克重,按各自所需的手法将其处理好后,先将两三种片好的药材投入汤锅中,加水慢慢熬制,等水快干时,又加入数种,如此循环往复,等到最后一种药材加入后,这一锅药已变成了浓稠的黑浆水。容青君左手持铜棒匀速搅拌着,右掌一翻,一株形似梨花的草药出现在他手中,青绿色的枝叶上开了十来朵小小的洁白的花,花心呈嫩黄色。
右手微微抖动,一点点嫩黄的小颗粒从花心脱离,乖乖地听从容青君的指挥掉入了汤锅中,融入了黑色的浓浆中,成了整锅药的一部分。
等这一切处理完,时间已近午时。
容青君从长柜下方的药箱中取出了十个细长身子的玉瓶,将药剂倒入瓶中封好口。这些玉瓶也是风纾难依据他的要求特地订制的,对于药物存放来说,这种白边玉的器皿是最佳的,它质地细腻,属性温和,硬度在玉器里也是最坚固的,且颜色淡雅,显得瓶身光滑润泽,非常漂亮。除了使用最多的玉瓶外,还有银瓶、木瓶、石瓶、竹编瓶等,数量不多,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他将玉瓶放入了最左侧颜色较深的两排药屉里的其中一个,这一边放的满满的都是他这几年陆陆续续炼制的各种药物。有一段时间他特别沉迷于找人试药,永望山庄里上上下下人等都成为过他的小白鼠,连风纾难也不能幸免于难,整整几个月每天不重样地被他灌下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药,近距离观察药效情况,吓得永望山庄除了风纾难之外的人都对他望而生畏,几乎到了闻风而逃的地步。
风纾难进来的时候容青君正收完工,刚从长柜上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白花,就从背后伸出来一双手将他抱在了怀里。
“这是什么?”风纾难将头埋在容青君的颈间,深深嗅了嗅他身上浅淡的香气,然后指着那丛白花问道。
“这是白离。”容青君说着,将白离花瓣一片片扯落,凑成一堆,然后放入了风纾难的掌心:“放在枕头里,宁神。”
“好。”风纾难说着,又在容青君耳侧吻了吻,他极享受容青君这种时不时的小心意。
察觉到风纾难今天似乎特别缠人,容青君感觉不坏,他放松了身体往后靠,微侧过脸用额头抵着风纾难的下巴。
耳鬓厮磨了会儿,风纾难才说道:“青君,我带你离开京城,云游四海你可愿意?”
“为什么?”
风纾难沉默着,没有说话。
“你母亲不喜欢我。”容青君说的是陈述句。
风纾难摇摇头:“她不在乎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她希望我娶亲。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所学所见的积累,这几年容青君的智识以一种惊人的方式成长,这放在一般人身上多少是有些不正常的,风纾难推断这与药园对容青君身体的滋养是离不开的。
以容青君现在的敏锐,察觉到长公主对他的情绪不是一件难事,所以风纾难没有隐瞒,却也没打算说太多。大雍朝风气开放,南风之事潮流,在贵族子弟间谓为兴盛,长公主得知自己的儿子也有此嗜好时也只是觉得意外,并无多大的抵触情绪。但一般贵族公子就算有交好的男子,在适当的年龄也还是要娶妻生子,承担起成家立业的责任,风纾难却要反其道而行,一意要与容青君相守,起初她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一时情迷意乱,但渐渐的她发现事情不是这样,这就令长公主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