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惊起,一个翻身跳下床来,赤足奔向窗户。只微微拉开了半扇窗户,一股带着泥土腥味的潮气便钻入了口鼻,随即一道携裹着雨沫的的大风袭面而来,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之中,突然惊起一道强光,天空被这道光撕扯得支离破碎。霎时间,“轰隆隆”的雷声便接连炸开,惊天动地,震得我手中的木窗都在“吱吱”作响。
我慌忙关上窗户,在屋里好一阵摸索,才找到火折子将灯烛点燃。我找了防风罩刚将烛火笼上,房门便吱嘎一声从外推开。
“小姐,你醒了?”却是满脸水渍衣服半湿的秦珊提着风灯和一个竹篾篮子走了进来。
“这雨下了多久了?”
秦珊将风灯和篮子在桌上搁下,用衣袖抹着额头道:“有一盏茶的功夫了。这雨来得好猛,我从游廊走过来,就淋了个半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急切问道。
“才过戌时。”
“你家公子回来了么?”
“刚下雨时,我就让蒋勇驾了马车去如意楼接两位公子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我要回家去看看我娘。”我转身便往外走。
秦珊拦道:“小姐,现在雨这么大,伞都遮不住的。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等会儿雨停了,我送你回去。”
我迟疑了一下,秦珊便已将我的鞋子从床旁提了过来:“小姐,你身子不好,赤足踩在地上,当心受寒……”
我这才感觉到脚底一片冰凉。
待我躬身穿好鞋子,秦珊又道:“木盆里有水,小姐净了手过来吃饭吧。早先你一直睡着,我把饭菜一直热在锅里的……”
我一点儿都不饿。可是看着秦珊将冒着热气的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我面前,我却不好开口拒绝。接过她递来的竹筷,我假装认真的吃起来。
不知为何。听着外面的雷雨声,我感觉一阵阵的心慌。
我的一碗饭还没吃完,蒋勇便如落汤鸡一般**的推门走了进来。他抬手抹了一把尚在滴水的脸,急切道:“街面上都积起水了,公子和八公子从如意楼一出来。就卸了马车骑马出城了。公子怕小姐担心,让我先回来知会一声。”
秦珊诧异道:“怎么这个时候出城?”
“公子是担心那段河堤出事。”
我不由得怔住:外面风雨交加,这个时候出城去河堤,他能看见什么?不要命了么?!
“我走了,公子还让我去县衙走一趟,通知董明公赶紧派人去河崖村查看情况。”说罢。蒋勇便大步往屋外走。
“你不带个雨披么?”秦珊皱眉追上一步。
蒋勇头也不回道:“这么大的雨,雨披管什么用?”
蒋勇走后,我便越发慌张起来。心下正七上八下时。院门外便隐约传来“啪啪啪”的拍门声。
我搁下筷子站起身来:“有人拍门,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秦珊侧耳聆听一番,当即道:“我去看看。”
片刻之后,秦珊回来了,身后跟着的竟然是一身透湿满脸泥污的陈知。
“苏先生。求你救救我娘……”陈知一见我就跪倒在地,一张乌黑的小脸上挂满水珠。分不清是雨珠还泪水。
“你娘怎么了?”我急步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我娘临产,姑姑让我进城来请稳婆,我进城时摔了一跤,把姑姑给我的银子弄丢了,满大街的水,我在水里摸了好久也没摸到,没有银子,我请不了稳婆……”
秦珊在一旁问道:“你爹爹呢?这么大的雨,怎么让你一个孩子进城来找稳婆?”
“我爹爹前几日去东海替人押送货物了,眼看我娘快要生了,我姑姑才关了裁缝铺子回村去帮忙的。今日放学回家,我才知道我娘已经生了一天还没生下来……”
我这才想起,陈知家住在城外七里的河崖村,平日上学时寄住在开裁缝铺子的姑姑家。
我转身对秦珊道:“你家公子还没支付我这月的薪水,你先借我些银两,我带他去请稳婆。”
秦珊急道:“小姐,你这身子出去怎么行?我带他去!”
“你会骑马么?”
秦珊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去河崖村还有七里路,事情这般紧急,只有骑马速度最快。还是我去,你去准备好银子在门口等着我,我去牵马。”
不待秦珊点头,我便提了桌上的风灯往后院马厩走去。若不是邓训为帮我恢复记忆带我骑过一次马,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骑术原来也好得惊人。
我一进马厩,木栏中的那匹被邓训叫做“朱雀”的枣红马就兴奋起来,打着响鼻,撅着蹄子,在马圈里来回转圈。
果然是匹好马!这样的暴雨之夜,它居然还能有奔跑的兴致。
“真是个乖孩子!”我抱着马头蹭了蹭脸,随后便动手给它套上马鞍,牵出了马厩。
在私塾门口,我接过秦珊递来的银两揣进怀里,望着电闪雷鸣风雨肆掠的混乱天地,转身对陈知道:“一匹马最多坐两个人,你告诉我你家的位置,我载了稳婆直接过去。”
陈知望着我,犹豫道:“进村一直往里走,在靠近井台的第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