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秦珊讲得不错,我小时确实很喜欢玩弹珠,只是她说我每次都是输给她的,这让我有些不信。
我望着邓训,饶有兴致的听他讲述我小时的事情,心下不断憾恨自己将这些事儿都忘记了。
“那时,你才不过六岁,却居然敢惹比你大的……孩子,看着你被……那大孩子欺负,我便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然后你就记住我了……”
“六岁我们就认识了?”邓训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我只当他是在边回忆边讲,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我的年纪上。
邓训忙忙点头道:“嗯,六岁就认识了。时光蹉跎,你马上都十六岁了,却还没嫁出去,这都怪我……”
原来认识这么多年了啊?难怪他对我这么了解!可是不对啊,既然我们六岁就认识了,我娘却怎么不知道我和他是怎么相识的?还有,我年过及笄没有出嫁这事,怎么要怪他呢?
“我没嫁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总归是失忆了,脑子不太灵光,有些问题一问就问出格了。等这句话一说出口,我顿时就后悔了:作为一个知书识礼的闺中女子,我怎能在男子面前这般不矜持不沉稳?!
邓训却一脸沉痛道:“都怪我没及时娶你啊。”
我的心猛的一跳。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居然近得呼吸可闻,气息交织,竟是这般让人慌张。
我慌忙坐直了身子,想掩饰一下自己此刻的不淡定,便伸手去端桌几上的茶盏,不料仓促之下。我竟失手打翻了茶盏。那青瓷茶杯在桌几上骨碌碌转了一圈,便混合着滚烫的茶水畅快的奔向地面……
我不禁抬手捂住耳朵。可预期的茶杯碎裂声并没有传来,邓训只是一弯腰一抬手,那茶杯便稳稳落进了他的掌心。
“不用这么激动。我会等你想起我是谁了,再去向你娘提亲。”邓训将茶杯轻轻搁回桌几,不待我反应过来,便又转首朝后院喊道:“珊妹,茶水洒了,拿个抹布出来清理一下。”
感觉秦珊先前并没有走远,邓训的话音刚落。她便拿着块抹布小步跑了过来。我那一番原本想回敬给邓训的话,便被生生堵在了嘴里。
我只能选择腹诽:难怪我娘说他是个纨绔公子!他居然胆敢这样无耻的调戏待嫁闺中的本小姐,好不放肆无礼!就我娘现在对他的看法和态度。他还妄想求亲?!……
“在想什么?”
“什么都别想。”我赌气道。
“嗯?别想什么?”
“我,我是说什么都没想。”我发现自己气急之下竟然口误,当即便羞红了脸。
“瞧你这气嘟嘟的模样,还说什么都没想?”邓训的脸上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就在我忍不住要当着秦珊的面发作时。他却又收敛了表情,一脸严肃道:“不浪费时间了,我教你一首新曲子。”
想着自己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是复习琴技,我便努力压下被他调戏捉弄的那股火气,放平了心态,跟着他专心学起琴来。
邓训先是将曲子完整演奏一次后。再又分节替我讲解弹奏技法。学了一阵,我便确认这应该是自己没有学过的曲子,因为那些陌生的音符如同我第一次打量自家的宅院一般。全然不知道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放置的位置。
从申时一直学到酉时初,我对这曲子刚刚有点感觉了,邓训却起身道:“今日就学到这里,我送你回家。”
“不如将最后一段学完再回去?”往日天天闷坐在家里,甚是无聊。今日能跟着他学习新的曲子,我兴致正浓。
邓训抬眼望了望西天那片绚烂如锦的云霞。勾唇笑道:“再晚些,只怕你娘就要翻院墙来找你了。”
我相信我娘确有这个可能。毕竟,在她的眼里,邓训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浪荡公子。一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脑海中无端就浮出他在青楼之中偎红倚翠的景象来,我顿时便觉得此人面目可憎,龌蹉不堪了。
邓训突然停住收琴的手,诧异道:“不过是要送你回家,怎么咬牙切齿的?你若是不怕你娘担心,我很高兴你留宿于此……”
“公子身为私塾先生,自当注重为人师表的礼仪廉耻。就算我们自小相识,你这般说话却也太过失礼失仪。看在你曾有恩于我的份上,我今日暂且原谅你,若是再有下次,就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我原本是想捡了桌上的茶杯砸将过去,可一想到他方才接茶杯时的敏捷身手,便审时度势的换了种讽谏的策略。
果然,闻听我一番语重心长的劝慰后,邓训当即便严肃了脸色,躬身施礼道歉:“苏先生教训得及是,邓某谨记在心。”
“悦儿,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复习吧。”这边邓训刚刚躬身认错,那边蒋勇便带着我娘走进院子来了。
邓训抬首瞥我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颇有先见之明的笑意。我无奈摇摇头,转身对我娘道:“邓公子正要送我回去呢。”
邓训上前向我娘恭敬问好后,便道:“今日复习成果不错,通过琴音刺激,悦儿今日已经回想起一些往事了。”
“哦?真的么?”我娘顿时面露喜色。
这厮真能撒谎,我所知道的往事,什么柳先生,什么英雄救美,还不都是他告诉我的么?
邓训却一本正经点头道:“在我演奏《风入松》时,悦儿就想起了我曾经点评这首曲子时用过的句子。”
西岭松声落日秋,千枝万叶风飕飗?这是邓训往日说过的话?我不禁一怔。
我娘喜不自禁:“这么看来,邓公子想的这个法子真的管用?”
邓训与我娘又聊了一阵如何帮我恢复记忆的事后,便谦逊恭敬的将我娘和我送出了私塾。看着这厮在我娘面前这般遵节守礼,我脑子里突然便跳出几个斗大的字来: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