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寝殿内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宫人们全部都安安静静地垂首而立。
“陛下,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见。”总管太监林公公轻声细语道。
元康帝面色蜡黄,闭着眼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让太子进来罢。”
话一说完,他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公公忙将痰盂拿来,半扶着他从床榻上坐起来。
元康帝吐出一口浓痰后,涨得发青的面容才慢慢缓和下来。
叶鸿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元康帝。这一看,他心里登时一惊——不过是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他的父皇竟好似苍老了十几岁!
他疾步走到床榻边跪下,语带哽咽道:“父皇,儿臣不孝……”
元康帝摆了摆手,说道:“你来了便好,咳咳……朕已时日无多,只盼着能给你铺好路。”
叶鸿眼圈倏然一红,“父皇怎地突然说这种话?您现在老当益壮,儿臣还要跟在您身边多学一些治国之道。”
元康帝微微笑道:“有句话叫‘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也已经二十有三,是该让你独挑大梁了。”顿了顿,他有些感慨地说:“这些年来,你一直礼贤下士、恪守本分,两年前叫你去江川治水,你也无所畏惧。朕当时就想,邺朝江山后继有人了。”
叶鸿紧握着他的手,嘴唇微微颤抖。
元康帝又道:“人心总有偏颇,你与阿则是朕最疼爱的孩子,其他孩子难免就会被朕忽略。若是他们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你把他们软禁了就是,莫要造杀孽。”
叶鸿哭道:“父皇……”
“哭什么?朕还要多享几年清福再去见你母后呢。”元康帝颤巍巍地伸出手抹去了叶鸿脸上的泪痕,“阿则在帝都,朕倒不担心帝都失守,他可比你想象的能干多了。”
叶鸿一边点头,一边不住地流泪——他这时候才惊觉一向无所不能的父皇已经垂垂老矣、行将就木,往昔的记忆浮上心头,仿佛连自己的野心都在此刻变得肮脏可恶起来!
这几年,元康帝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繁忙的政务让他心力交瘁。这一回他突然披挂出征,便是为了趁着帝都时局动荡,将威胁到太子的势力连根拔起!
唯有如此,他才能安心瞑目。
他早已料到此行不顺,因此在出发之前就做好了万全之策,那几十个刺客现在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是,他这些年来一直依靠丹药才能强撑起一副看似健康的体魄,是药就有三分毒,及至今日,以前被压下去的病痛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再也掩饰不下去了。
元康帝虽是病入膏肓,但仍要将计就计利用一下这一点,既是为了斩草除根,也不乏对叶鸿的考验。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元康帝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他让满面风尘的太子先行回去洗漱休憩,一切事宜都等明日再行商榷。
两日后,元康帝一行继续向着帝都而行。
太子乔装改扮来到行宫的途中遭受了不少阻挠,他与元康帝的返程也并不顺利。幸而在此期间,元康帝的身体状况开始慢慢好转,他们行进的速度也可以适当地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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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帝回到帝都之后,直接下令将大皇子圈禁了在了他自己的王府中,并且将一干与其关系匪浅的大臣撸了个遍。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待风波平息之后,元康帝便下旨禅位与太子叶鸿。
一个月后,太子叶鸿登基,尊号明武帝,改年号为开阳。
与此同时,除了已被废除封号的大皇子之外,明武帝将其余兄弟们悉皆封王。不久后,三皇子叶崇、四皇子叶岺便离开帝都,前往自己的封地。
其余皇子们由于年纪尚幼,即便封了王,也依旧住在皇宫中。
勤政殿内——
明武帝叶鸿拿着一封边疆捷报,眼含笑意道:“阿则,这下你尽可以放心了。厉寒朔那小子已经脱离险境,投到韩将军麾下了。他这次可谓是一战成名,凉州已被收复了。”
叶则心中大定,“他无事便好。”
叶鸿睨他一眼,“你整日为一个外人提心吊胆,皇兄看着都觉得不是滋味。”
叶则哭笑不得,只得转移话题道:“……皇兄,近来大臣们都让你赶快立后,你可有什么人选?”
“他们闲着没事干,都操心到这份儿上了。你不是课业繁多吗?怎么也不消停?”叶鸿头疼地扶额。
叶则心道——你当我愿意多管闲事啊?
他语气淡淡地说:“你一天不立后,我就一天不得清净。”
叶鸿思忖道:“人选嘛……自然是唐家嫡长女了。”
唐家——即光熙皇后唐菁蓉的娘家,是桃李满天下的书香门第。
叶则对此不置可否,表兄妹结亲在这时候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总不能把近亲不能结婚的说辞搬出来给叶鸿听。毕竟,三皇子叶崇的母妃就是元康帝的表妹,作为一个近亲结合的产物,他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
“阿则,你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我听说你似乎倾慕是左相嫡长女……正好你还缺一位王妃。”
叶鸿的语气颇有几分“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听着他的话,叶则都觉得自己的年龄缩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