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真是好福气,姑娘小小年纪,就这么精明能干,真是不得了。满府看过去,家里的这几位姑娘中别看姑娘年纪最小,但是却是最出众的那一个,下剩下的加起来,恐怕也不过是姑娘的一个零头。难得姑娘又是这么的贴心,难怪都姑娘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话可真是一点都没错。”这是王善保家的略带谄媚的声音。
“我是个不中用的,倒是亏了她帮我。”邢夫人略带遗憾的声音响起:“只是就算再能干又有什么用,终究是个女孩,将来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养儿防老,只要男孩才能成为一辈子的依靠。
王善保家的拍马屁没想到拍到马蹄子上去,见邢夫人如此,一下词穷起来,冷场了好一会儿才干笑的道:“当初二太太老蚌生珠,近四十才有了宝二爷,太太还差好几年才满四十,这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上了,届时一儿一女凑成一个‘好’字,就不圆满了。”
邢夫人摇摇头,声音干涩的道:“不会了。你不知道,我曾遇见过一位大师,他给我算过命,我这一辈子原本是无儿无女的命,落春乃是意外之喜……”
回想起旧事,邢夫人真是悔不当初,满心的遗憾和懊悔。当年,她和锦乡伯夫人到城郊的寺庙上香,在回来的路上歇脚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衣着寒酸的风尘奇人。当时,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因为无聊,所以锦乡伯夫人和她就将人请过来算命,排八字。这位风尘异人向她俩大力推销“生子符”,是用了这个符,包生男孩,对此邢夫人半信半疑,因为自从嫁入贾府之后,她为了生下一儿半女,求神拜佛,请医吃药,可是没少白花钱,但是都没有结果,直到后来,贾赦和她再没有了夫妻敦伦之事,她这才死心。如今让她花一千两银子买下这所谓的包生儿子的符咒,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因为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其貌不扬的老头,在见过许多高僧名道的邢夫人眼里总觉得他更像一个骗子,信不过。
后来,还是邢夫人见锦乡伯夫人面不改色的径自拿出一千两银子买下这个“生子符”,她为了不让锦乡伯夫人笑话,于是想着买对方一点东西应付一下,但是因为对方的符咒要价都很高,而且很多对她来都不实用,最终花了三百两买了一个“孕坤符”。面对锦乡伯夫人的询问,当时,邢夫人还笑称她想生个女儿,因为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那会,这三百两银子掏的真是让邢夫人肉疼。谁知道,买了符咒回府之后,已经基本绝迹她房的贾赦竟然在几日后踏足她的房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并不是纯粹盖被子聊天。
事后,邢夫人想起这张花大钱买来的“孕坤符”,赶紧按照当时对方交代的用法服下,最终果然十月怀胎,生下了落春,而后,她得知锦乡伯夫人和她前后脚生下了一名男婴,真是后悔死了,这才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但是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买,所以不管她怎么懊悔都没用,而且自那之后,贾赦虽然偶尔会来他房里休息,但是都是各睡各的,两人再没有鱼水之欢,这种情形下,你让她还怎么怀孕生子?
这其中种种情由邢夫人自然不可能和王保善家的明,甘苦自知。有的时候,邢夫人想起那位风尘异士的她原本命中无儿无女的话,觉得如今能有一个女儿已经很不错了,她应该知足;但是一想到,曾经有过那么一份生子的机缘在她的眼前,却让她就那么硬生生的错过了,邢夫人又悔恨得不能自已,心情矛盾的很。
王保善家的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贾赦和邢夫人这对夫妻如今的相处情形她还是看在眼里的。听邢夫人她不可能再有孕,虽然邢夫人没有明言原因,但是端看贾赦如今左一个小老婆的,右一个小老婆的,身边服侍的丫头一个个年轻鲜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她也猜出几分,不过还是装糊涂,尽力宽慰道:“太太且放宽心,这怀孕的事都不准,就比如,太太嫁进府里那么些年都没有动静,谁知道忽然就有了大姑娘呢。再比如,你看看二太太,谁又承想,长子都快要娶亲了,她都那般年纪,竟然又有了呢。所以,有些事现在下断言未免言之过早。”
见邢夫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展开眉毛,王保善家的眼珠一转,又道:“虽然大姑娘不是男儿身,将来不能为官坐宰,但是将来也未必不能成为太太的依靠。远的不,我们就近的,看现如今的柳太妃,当年好像她的母亲何太夫人也只生了她一个,如今你看看何太夫人的风光,有个做太妃的女儿,身为郡王的外孙,可有几人能比,在家里还不是和老太太一样老封君一个,无人敢忤逆。我们大姑娘可是正经八辈的荣国府嫡出的大姑娘,可比那是荣国府嫡女,但是实际上不过是二房的长女要明正公道多了。当初,二房的大姑娘不过顶着个府里的名,就能被选进宫去,我们的大姑娘可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出,容貌性情也都是一等一的,将来的福分还不定怎么样呢!”
邢夫人听了王善保家的话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忙不迭的接过话头,点头道:“就是,就是,就是这话。因为元丫头生在大年初一,是和老国公同一天生日,是个有福之人,所以府里可是没少吝惜气力培养她,后来倒是果然有几分造化,被选进宫里去了。当初,我生六丫头的时候,可是梦见花落果满荫,还有人在我耳边吟着什么‘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的诗句,六丫头‘落春’这个名字就是这么来的。老太太整日宝玉衔玉而生,生来有异状,将来一定大有作为。六丫头这应该也是异状吧,这还别,将来的福分还真不好呢……”
……
“姑娘,车已经叫过来了,就在外面等着呢。”品绣叫车回来,见落春站在邢夫人的门口凝神细听的模样,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贴到落春的耳边道。
啊?落春回过神来,道:“我们走吧。”着转身就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透过玻璃窗,看到邢夫人和王保善家的人影绰绰,正在交谈的剪影,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回望半晌,暗自叹息了一声,这才迈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