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头戴佛头青的远游冠,身着一袭玄青色的蟒袍,拦腰束着一条和田玉的腰带。
青蟒皮靴踏在地上,一下一下敲击在沈静璇的心上。
这个携带着浓厚煞气的男人,如同鬼魅一般闯进她的视线中。
那日在祭坛,他黄袍加身,狂笑着高举双臂。
看着祭台上身重数箭,惨死在地的莫启安,他兴奋的问她:“月儿,你看到了?最后一个反贼也死了!这天下今后都是朕的了!怎么样,比你那个没用的夫君是不是强出了百倍千倍?”
她不语,秋风烈,被他叫人扯去了外衣的她,只得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在狂风中傲然而立。
双目凌厉,神情悲绝,她看向祭台高处,怒斥道:“孟承津!即便你活成了人精!即便你不择手段,成为了万民膜拜的君主!你也休想我赞叹你一句!”
“哈哈,是吗?那你可知后果?来人——”孟承津冷笑着,手一扬,越众而出一对卫兵,押上前一群人来。
新皇登基后,她的夫君,前朝太子孟承渊,被冠上“谋逆之不孝子”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与她一起被打入大牢。
此时,她的良人紧闭双目,任人鱼肉。眨眼间剥去废太子的金黄色蟒袍,卫兵将他绑在她身后的石柱上。
少顷,沈氏一族尽数跪拜在地,背缚双手,惶恐又颤抖的膜拜新皇,等待着死神的宽恕。
“月儿,就夸一句就好。月儿——”孟承津的口吻忽然温柔了下来,他走下祭坛,俯下身,抚摸着沈静璇滚圆的肚皮,面露悲戚。
“快说给朕听,月儿,嗯?”孟承津似是恳求一般,叫人听起来当真是真情实意。
只是,下一句却成了:“难道你不想替朕的长兄留住这一点血脉?难道,你真的不在乎长兄惨死在你面前?”
沈静璇怒目而视,一把打开他的手:“我便是一死,也不会让你得逞!”说完,她已转过身、低下头,向身后的石柱上撞去。
“你敢!”怒吼一声,孟承津一挥手,沈静璇身后的卫兵一拥而上,堵住了她的去路。
死都死不成吗?难道她自我束缚一世,到了末了,连死都做不了主吗?
看着一柄柄出鞘利刃,她苦笑着后退,忽然又加速,昂起头,向那寒光闪闪的剑刃撞去。
奈何,卫兵们像是早有准备,在变故发生之前,已然尽数将剑丢在了身后,以人墙之势,绝了沈静璇自杀的念头。
“来人!把废太子泼醒!”新皇冷哼一声,气得转身离去,再次站到了高台上,俯瞰众生。
冰凉的水,将不省人事的孟承渊激醒,睁眼的瞬间,他忽然高喊:“月儿!孩子!”
沈静璇早已扑了过去,一把搡开卫兵,跪在地上的她伸出手去,理干净他脸上粘着的长发。
她柔声安慰道:“清风,是我,月儿。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要的是我的性命,我是煞母的不详之女,理应以血祭天,佑他一个安顺的天下。清风,我死了,你要好好活着,叫人赶紧剖腹取子,动作快点,还来的及。永别了,清风。”
煞母,是她的罪,她的孽。以至于她不受族人待见,不被舅妈喜欢,又遭满城女子嗤笑。
要不是遇到了这个男人,被他呵护被他宠爱,她这漫长的岁月该怎么熬呢?
撑着腰,勉力站起,她的中裤却被良人死死的拽住。
“不可以,月儿,你死了,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不要信他的鬼话——”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孟承渊已经垂下头去,喘息不已。
沈静璇只当是他在狱中遭罪不轻所致,这更加坚定了她牺牲自己的决心。
勉强弓下腰,掰开孟承渊的手,她轻轻道一声“保重”,走向前去,忽然跪地。
“陛下,罪孽之身愿意献上不详之血,以祭苍天,佑得陛下永得青天白日,佑得大辉朝永世兴盛。但请陛下饶恕我的亲人。”
傲然起身,她向祭坛中央走去。
“慢着!”孟承津冷喝一声,广袖一挥,卫兵们立马奉上三样东西,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沈静璇看着这些足以了结性命的物事,背对孟承津道:“谢陛下成全。”
祭坛高台上的孟承津已经怒不可遏,却忽然讥笑道:“成全?也好,那便成全你一回。这样一来,朕也算是个仁君了。”
“匕首,刺杀废太子。红花,堕下腹中胎。毒酒,了结全族人。朕给你个选择,加上你自己,你只要杀死其中一样,朕便饶了其余人,如何?”孟承津笑得深不见底,也冷漠得叫人望而生畏。
沈静璇转身,面色苍白的她昂然不惧的看向高台:“陛下此话当真?”
“月儿!不要听他的——嗨,嗨,嗨嗨——”石柱旁的孟承渊扬声疾呼,话到一半便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