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观潮在家里接待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打年轻时就有个爱好,喜欢大晚上往臣子家跑,而且从来不通知人,还不许门房通报。皇帝陛下这爱好还真揪出几个贪官来,皇帝陛下的结论是——爱钱不是毛病,贪吃也不是什么大错,替朕办事吃点拿点真不算什么,朕不跟你们计较太多。但如果吃相太难看,又蠢到一点不遮掩,那就别怪朕要弄死你。
总而言之,就是人蠢不给治的机会。
今儿到沈家来,皇帝陛下倒没太晚,还正好混上吃晚饭,要到别人家,就算皇帝陛下好意思,侍卫们也得劝着。可沈观潮府上嘛,那就不用管了,陛下您随意。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把宫里太医不许御厨给他做的统统过足瘾后,皇帝陛下才抹去嘴上的肥油,道:“萧霄如何?”
沈观潮抬眼看皇帝陛下,放下手中酒盏,沉吟再三,道:“或也是明主,但我并不能确定他就适合现下的境况。”
“偏听为暗,兼听为明,想来能得你一个明字,会是个能听明白话做明白事的。也不求他治如何盛世,如何外慑四夷,内御群臣,只求他能把这天下好好传下去。日后,还需观潮多费心,我时不久矣,好在观潮至少还能有四十年好活。萧霄与江山社稷还需观潮你多看顾。”皇帝陛下早些年对独子寄予过厚望,只是儿子让他很失望,他又再没时间去扭转,所以为着这他珍爱的山川河流不变样,他唯能作出现在的选择。
也许,千百年后,史书里会把这一段写得无比光明伟大,但其实对皇帝陛下来说,他只是把一件精美易碎的玩具交给一个能珍视的继承人而已。因为这件精美易碎的玩具,他已经珍视数十年,且为为保有这份精美易碎,他耗尽心血,怎会容人轻易破坏。
“也许……他并不需要这份看顾,陛下,现在我也很难下定论,但是萧霄很好,只是他需要有个人为他将披荆斩棘、尸山血海,因这些事,我只怕很难教会他,他没有这份天赋。”沈观潮发现,萧霄出身太好,生活太一帆风顺,要什么有什么的人生,没有任何坎坷的人生,使得他看到的尽是这世间的美好,而他身上便也聚集着这些美好。
只因全是美好,荆棘路和尸山血海,他很难闯得过去,至少最近几年内很难。但最需要这份能力的却恰恰是这几年,若是天下太平,这份美好便十分好,只是如今这境况下,这份美好便略天真了一些。好在萧霄肯学且聪明,又是个信奉“听人劝,吃饱饭”的,细心教导些年,就算学不会,也会懂得这些门门道道。
到底,时间太少,选择的余地太窄,所以他们都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沈兆麟怎么样,那孩子像你,蔫坏!”皇帝陛下觉得,沈兆麟虽然没把沈观潮的长处学全,但最重要的几点都十分相似,不愧都是沈家人。可惜,沈敬直、沈敬方哥俩沈观潮不许,否则我合适的人选,哪里还用苦恼这多。
“他也不行,有事吩咐他去做,他能办得十分漂亮,但你不说,他不会多想,脑子里缺根弦。陛下要非要找个人,我倒能推荐一个,您看我那女婿怎么样!”
呵呵,女婿,请接收来自岳父大人的深深恶意吧。
皇帝陛下对顾凛川印象不错,觉得是个可以谋国的,如果不是因为是沈观潮的女婿,注定没法和他那独子一块谋事,皇帝陛下都想让顾凛川和安亲王一块出海。琢磨琢磨顾凛川这小子,皇帝陛下点点头,说:“可有你三分?”
“陛下,您小瞧了我那女婿,怎么也得有十二分。”至少,沈观潮觉得,他年轻的时候就没法对自己这么狠,他那女婿可是个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的主儿,光这一点,他远不及顾凛川。
“噢,这么说,朕倒要好好重用他。不过,朕看着你那女婿要接你的路走,怕命不如你长。”皇帝陛下虽只见顾凛川几回,但这位素来喜欢派小黑屋里的人去查探,所以这也只是顺个手。顾凛川什么都还可以,能初步达到皇帝陛下的期望,唯一点不成,不懂得什么叫自保,不懂得什么叫人言可畏,办事不给别人留退路就算了,还不给自己留,这样的人到高位上,不落魄就算了,一旦势弱只怕人人都要咬上一口。
朝堂上诸臣的尿性,皇帝陛下再清楚不过,你风光我捧着你,你招人恨也没关系,但你别掉下来,一旦掉下来,看踩不踩死你。
其实,皇帝陛下的话外音是:你就这么想弄死你女婿,你要是想你就直说嘛,朕分分钟帮你弄死他。
所以说,女控的闺女千万别娶嘛,当初幸亏没来个指腹为婚之类的破事,否则就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只怕现在坟头上的草只比人还高。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做,年轻人嘛,走点弯路是可以理解的,谁年少轻狂时不走错几步,陛下,您说是吧。”话外音:我没弄死他的兴致,不过呢,他要自己作死我也不能拦着呀。
“观潮是在说朕吗?”皇帝陛下其实很擅长听话外音呐,可就忍不住装,虽然他演技太浮于表面,但他就是演技非常影帝,也瞒不过沈观潮去,所以浮夸点效果更好。
“陛下,您大晚上来,是专程为逗乐来的吗?”话外音:天天嚷着当皇帝真是累成狗,您倒还有闲工夫来这逗乐,看来是事儿不够多,等着吧,回头我给你找一堆事,忙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