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泛白的指骨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衣襟,似乎那样,她的心就可以不那么痛。可是不管她如何做,心口上的痛,不但没有得到丝毫的减缓,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一点一点,凌迟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依旧是熟悉的蓝袍,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可是曾经的温暖却成了我一生的噩梦。”玉逐水缓缓开口,一字一顿,眼中一片凄然,“寒光出鞘,只是一瞬,我的嫁衣上便是染满了致远哥哥的鲜血。”她的面色痛不欲生,“在我的婚礼上,他一言未发,只是漠然挥剑,刹那,致远哥哥便已身首异处,婚堂染血。”那是她一生的痛苦,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回忆。
短短的几句话,便是将她的心碎轻轻带过,若是人生只是言语之间,便也没有所谓的心痛了。
姜颐默然,她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这样的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不能明白那样生不如死的滋味。
姜颐望着泪流不止的玉逐水,心中涌起的心疼越来越浓。
在这一场爱恨纠缠中,谁又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命运弄人,良缘成孽。
“许伯父大受打击,猝然离世,不过刹那,我便背上了许家两条人命。原本欢天喜地的婚礼,却成了满堂缟素的葬礼,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许家的,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家里。”泪水清洗着她空荡的眼神,“我甚至自欺欺人的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一场不详的噩梦,可是我心存希望的去了许家,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致远哥哥的棺木放在堂中……”到最后,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那些沉入骨髓的痛苦,被生生的挖了出来,每一句话,都是在她已经溃烂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
可是她还是坚强的活着,至少在没有完全放下一切的时候,她选择勇敢的活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苦难,勇敢的活着。
玉逐水真的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坚强无比的女子。
姜颐敬佩她,敢于直面痛苦的勇气和决心。
“既然都已经坚持了一年,为何不再继续坚持下去呢?”姜颐缓缓开口,“活着,对于你而言,是一种痛苦,可是对于你身边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幸福。”不论是对玉家二老来说,还是对于孙策来说,只要玉逐水还活着,他们都是快乐的。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对于玉家二老而言,最重要的人是玉逐水。就算是对许家有愧疚,那也仅仅只是愧疚,他们不会因为许致远的死,而责难玉逐水。
至于孙策,他更不会让玉逐水为了许致远而赔上性命,若非如此,他今天就根本不会来许府。
他宁愿彼此痛苦的活着,也不愿让玉逐水用死去赎罪。毕竟,只要人死了,那些所有的牵扯,那些刻入骨髓的爱恨,都会烟消云散。他舍不得,舍不得这份孽缘中的甜蜜还有温暖,所以他宁愿伤害玉逐水,也伤害自己……
“在致远哥哥倒下的那一瞬,我就知道,我该随他一起去死的,可是那时候我放不下我爹娘,他们欢喜的将我嫁出门,若是冰凉的尸体被送回玉府,爹娘定会崩溃。所以我自私的多拖了一年的时间,我早已将一切和父母说清楚,我答应陪他们一年,一年以后,我就去还债。”
姜颐看着她,眸色微沉,没有说话。
“可是他还是追来了,他连死的机会都不给我,他要我活着,陪着他一起痛苦。”玉逐水苍白额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冷漠的笑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冷酷无比。
“他说他爱我,可是他的爱,太疯狂。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我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过一个他。”她想微笑,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挣脱眼眶,落在嘴里的味道,咸咸的,就好像心里,也被撒了一层盐。
爱到深处,情却成伤。
姜颐望着玉逐水苦涩哀痛的眉眼,轻轻开口,“你恨他吗?”
玉逐水一愣,十指猛地收紧,忽而又松开,摇摇头,却又点点头,“一年前,我不恨他,可是现在,我很恨他。”一字一句,她说的清晰无比。
一年前不恨他,是因为她欠了他一段幸福;如今恨他入骨,是因为他的苦苦相逼。
爱若不能自控,便会成了魔障,而孙策,已然万劫不复。
“你刚刚明明可以杀了他的,却为何还是下不了手?”姜颐淡淡开口,没有什么语调的声音,却让玉逐水瞬间泪如雨下。
她有杀了他的机会,她明明知道,只要孙策死了,一切都会落幕的,可是,她却是没有下手。
不是不会杀人,只是她要杀的那一个,是孙策。
所以,才会下不了手吗?
在她的心底,其实最不想伤害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许致远,而是孙策,一个她以为自己已经恨之入骨的人。
心,猛地就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