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耳边忽地传来董卓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姜颐转过身,只见董卓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布儿跟着我戎马半生,从来都没有忤逆过我,如今却因为你,三番四次的违抗我的命令。”
他的眼睛里猛地迸出杀气,一刹那,就连雨珠都变成寒冰,“你说,我还该不该留下你?”
他就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盯着走投无路的猎物一般,用一种掌握一切的语气说着这番话。姜颐却像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威胁一般,淡淡的开口,“他的心若在我这里,你就算杀了我,也是无济于事。”
董卓的目光蓦地变冷。他真的没想到,姜颐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敢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脸上青筋暴起,手攥成拳,恨不得立刻就将她细腻的脖子拧碎,却又是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压制住了所有的怒火。
姜颐见他脸色变得太快,心下也猜出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但他想做些什么,姜颐却是无力去猜度。
她宁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愿再防患于未然了。
没有什么比猜测人心还要累的了。
董卓望着面色如同湖水一般平静的姜颐,道:“是啊,若是杀了你,那个傻孩子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疯狂的事来。”他缓缓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这天下之主的位子,你那年幼懦弱的弟弟,怕是坐不了了吧!”
“你想要做什么?”姜颐见他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不由得也紧张道,忙急声问道。
董卓见她着急,心下知道她对于此事的关心程度,接着慢悠悠的说道:“少帝怯弱无能,遇事只能躲在女人的身后瑟瑟发抖。”想到先前在黄河渡口小平津发生的事,他嘲讽着开口。
姜颐没有反驳他,因为就连一向口才出众的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在母后的保护下,辩儿就好像是从未遇过挫折和风暴打击的温室里的花朵。他天真,善良,可爱……可是这一切,在这乱世中,却显得那样的无用。
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代里,适合生存的本事,才叫做能耐。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风雨袭来,姜颐看着被重重守护着的董卓,不由得轻咬住了下唇。
“所以,这天下之主,是时候换人了。”他望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姜颐,缓缓地开口。
他的眼睛是冷的,嘴上却是挂着最得意的笑容,在他的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姜颐看到了很深很深的恨意。
响雷在半空中炸起,但是那破天的碎片却全部都扎在了姜颐的心里,每一道伤口都在流血,那些鲜血汇合成一片汪洋,慢慢的在心底腐烂。
“你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至少会和我争辩,也许会和我大吵,甚至会求我。”他的口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他上前一步,身后的侍从忙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将纸伞往前移了一点,不让雨点打湿一点他的衣服。
“其实你也是很怕死的,对吧?你不敢和我大吵大闹,因为现在的我才是这汉王宫真正地掌权人,而你,姜颐公主,除了一个虚名,什么都不是。”他见姜颐不说话,便继续自言自语道:“杀了你,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只要我一句话,你便再也没法看见这雨停下。”他发出的杀意那样强烈,姜颐却像毫无感觉一般。
“杀了我?”姜颐缓缓地抬起眼,长长而曲卷的睫毛扫过眼皮,有一瞬痒痒的触感,“你那样恨我,又怎会让我这样简单就解脱!”就像听到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姜颐的嘴角绽开了一个大大地笑容。
可是那心里,却是被苦涩填满。
良辰死的那天,董卓那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直到现在,都还是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头。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将她恨到极点的人,竟会这样轻易的给她解脱。
死亡,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点一点的见证死亡。
从小到大,她的身体一直都是最孱弱的,可是她却还是好好地活着,可是那些在她面前死去的人,就像是无法醒来的噩梦一般,死死的缠绕着她。
她无限风光的人生,却是最血腥的修罗史。
王美人、父皇、舅舅、张让、段圭、良辰……还有太多太多,她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却是那般惨烈的死在她的面前。
殷红的鲜血,似乎都可以将她的瞳孔染红;她的眼睛,似乎只能看见生命的更迭轮回,这是怎样的一种痛不欲生,没有经历过的人,始终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