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柏将它拉出来在知时面前展开。
这是条八十厘米见方的婴儿抱被,被面是那种上世纪九十年代普通百姓家里很常见的印花棉布床单,里面絮着薄薄的一层棉花,虽然有些年头,但保存完好。
知时伸手抚摸:“这么小!”
擎着抱被的扁柏深呼吸,然后开口:“豆子,其实6月9号并不是你的生日,而是我捡到你的日子,你的真实生日究竟是哪天,我并不清楚。”
猝不及防的知时呆住,她是真没料到,扁柏居然一进门就跟她说这些,像这种私密的话题不是应该躲起来悄悄说么,怎么会当着克洛诺斯这个外人的面讲?
短短半年时间,让她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懦弱,遇到麻烦,首先想到的不是怎么去解决掉,而是如何才能逃避开,为此险些丢了性命……劫后余生,也没见她有多大长进,照样还是躲进这大山沟里。
但老爸不再一味纵容,居然趁她不备,主动进攻。
“我是在市郊青山湖公园的长椅上捡到你的,当时你身上就包着这条抱被。”有点于心不忍,可还是继续说下去:“也只有这条抱被。”
知时眼圈慢慢红了,但她倔强的咬紧嘴唇憋着,猛转头去看克洛诺斯。
四目相对好一会儿,克洛诺斯耸耸肩:“真无聊,我去洗澡。”然后走开。
直到克洛诺斯钻进卫生间,扁柏才放下抱被,低低地说:“两天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最后决定一回来就跟你坦白,我怕一犹豫,就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勇气开口,结果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筱筹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
知时看了一眼卫生间:“爸,咱们进里屋说。”在这里,那个变态肯定也能听到,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反正她不想让他听到更多关于她曾是个弃婴的事实。
扁柏进屋坐下之后,知时给他倒了杯茶,他捧着茶杯,笑容苦涩:“呵……过去我一直以为,从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地方突然搬到几百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只是为了能给你一个安静成长的环境。”
知时哽咽:“爸这些年为我付出了太多……”
扁柏抬手打断她的话:“豆子,咱爷俩很久没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能听听老爸的心里话么?”
“嗯,你说。”
扁柏长叹一声:“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啊!”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不管亲朋好友还是街坊邻居,哪个提起来不都说你心里只想装着别人,完全没想到自己?”
“豆子,你先别急,听我说,前一阵子你出事后,我没心思干活,静下来时,才开始慢慢反省自己的这一辈子,早些年,我凭着祖上传下来的知识还有自己的悟性,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中医大夫,还有外地患者莫名而来,墙上的锦旗都挂不下了。”
这话扁柏从前也和知时讲过,每次接到锦旗,他就会不厌其烦的说:“咱家祖上可是出了个千古高人,喏,扁鹊——你们的教科书上都有,所以看着吧,你老爸我的医术日渐精进,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一代名医的!”
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患者的肯定就是他最值得炫耀的成就,妙手回春的医术就是他的毕生追求,但那个时候她还小,不懂事,每每听他这样说,总会不留口德给他浇凉水:“我拜托您老就不要给扁老神医他招黑了——幸亏你不姓孙,不然我还不成了猴子的后人,切,还得学会七十二变,保个圣母心的唠叨和尚去佛爷爷面前求取真经呐!”
呵……回想起来,真是欠抽!
扁柏陷入回忆:“我光想着自己的事业,完全忽略了芳莲,哪怕我稍微留意一下,估计她也不会去的那么早,什么狗屁名医啊,自己的老婆病了都没发现。”
知时知道她妈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就是晚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但具体时间却不清楚,为此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觉得很纠结——得了癌症怎么还能生孩子?究竟是因为癌症去世,还是因为生她去世的,会不会怕她心里有负担,才说是得了癌症……
“结婚那么多年,她一直默默支持着我,从不跟我要求什么,后来她感觉不舒服,就想让我陪她去青山湖看看,可我总是忙啊忙,等确诊后再想去,她已经没办法动了,为此我一直后悔到现在。”
这个无法弥补的遗憾,知时还是第一次听扁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