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一日,事出有因。
先是海大寿不知怎么的跌了一跤,皇帝让他歇息几日,御前换了别的人伺候。跟着,待皇帝上朝去时,她又贪睡的迟了,起来时天已快要大亮,蕊乔只得急急忙忙的从未央宫出来,没同任何人打招呼,反正海大寿常带她走的那条道她也早已熟稔于心。
结果就在泛舟太液池,上了那一道折花走廊之后,蕊乔在鸦青色的天幕里冷不丁的目睹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她本想避开,奈何其中一个听见了她的响动,朝她这个方向吼了一嗓子,“还不快过来帮忙,你小子是瞎了眼吗?!”
蕊乔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一身太监服装,而喊话的那人嗓子尖利,扭捏作态,多半也是个太监,凭蕊乔在宫里七年的本事,她猜应该是司务所的掌衡刘泰,而那个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人显然是个女子。
很快,刘泰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愈加证明了她的猜测,只听刘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看看人披香殿的丫头芸舒,主子让她干甚就干甚,要她与梁园儿对食,人没吭过一声。你倒好,你家主子把你指给我,你还与我动起手来!你信不信你再折腾,老子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都给你抖落出去!”
那女孩儿不知是谁,光线昏暗,蕊乔望不真切,但是刘泰说的话忒不中听,让人心里反感。从前宫女与太监之间对食就是暗地里见不得光的,只有那些长驻宫中,出不去的宫女才如此,若是有机会能出去的,谁愿意和太监掺和到一起去?只是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一时间便唯有傻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然而渐渐地,她听见那女孩儿闷哼一声,便以为女孩儿力有不怠,当即脑子一热,从船板上卸下一段麻绳,冲过去从后头挂在了刘泰的脖子上,那绳子却像有灵似的,一下子从蕊乔的手里滑了出去,蕊乔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女孩儿就麻溜的用绳子在刘泰的脖子上打了个死结,而后紧紧一勒,刘泰都没来得及叫唤一声,就断了气,人软趴趴的滑倒在地。
蕊乔吓坏了,‘啊’了一声倒退一步,那女孩儿却陡然上前,唤了一声:“姑姑,求你了,别叫,是我!”
蕊乔吞了吞口水:“你…你…你是谁?”
“我。”那女孩儿走近蕊乔眼前。
蕊乔定睛一望,竟是芸歌。
她吃惊不小:“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储秀宫淑妃那里当差?”
芸歌闻言,眸色顿时黯然,咬住唇不说话,半晌啜泣起来,蕊乔安慰她道:“你别哭,别哭,你们娘娘我瞧着还是挺讲理的,你怎么不和她说去?”
芸歌一边哭一边摇头,就是不说话。
蕊乔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那眼下如何?总不能叫刘泰的尸首白白躺在这儿等天亮了由人发现,届时只怕你逃不了干系。”
芸歌点了点头道:“是,姑姑说的对,哦不,见过如贵人主子。”
“别。”蕊乔忙捂住她的嘴,“好姑娘,今日你的事我权当没看见,你也当没看见我成吗?”
芸歌盯着她,眨了眨眼,会意过来点头道:“成,今日这里没有如贵人。”
蕊乔总算松了口气。
跟着两人看着李泰的尸体,蕊乔道:“天快亮了,赶紧的,把河边那些个石头都搬过来绑到他身上去。”
“姑姑的意思是要把他扔河里?”芸歌问。
“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蕊乔气喘吁吁的问,她有了身子,搬几块石头已是不如以往那般轻松。
芸歌摇头,道:“只有这样了,希望他一辈子都沉在底下不要上来,千万不要上来。”
接着,两人便用最快的速度找了五块大石头,四块分别绑住刘泰的手脚四肢,还有一块绑在他背上,最后齐心合力一起把人抬起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人扔进了太液池里,‘咕咚’一声,刘泰旋即没了下去,连个泡也没冒。
芸歌哭丧着脸看蕊乔:“从前姑姑就总为芸歌担事儿,如今芸歌出了局子到了娘娘那里,还叫姑姑费心,要姑姑为芸歌做那么造孽的事儿,如果真有报应,就全到芸歌的头上,不关姑姑的事儿。”
蕊乔重重一叹:“算了,做都做了,事已至此就把一切都忘了吧,你赶紧回储秀宫呆着去,防你主子使唤,我这厢也要回去,你若真是心存感激,就记着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从没和你打过照面,你没见过我,你看行吗?”
芸歌一个劲的点头,然后在蕊乔的催促下头回储秀宫去了,而蕊乔也从折花走廊上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合欢殿。
整件事虽则无外人知晓,但到底不是好事,蕊乔始终心有余悸,那一日回来以后,睡中觉的时候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刘泰在水里发的跟个海参似的,她都认不出来了,刘泰还拼命的追着她喊:“蕊乔姑姑,蕊乔姑姑,把我的命还给我。”
她倒抽一口气,从梦中醒了,想想还是不放心芸歌,她和芸初,芸秀,都是她手底下出去的,而且芸歌最老实,很小的时候就被淑妃看中挑走了,这么多年里都没出过什么大错,没承想不知哪里得罪了淑妃,竟罚她和太监对食。
适才芸歌嘴上没说,但蕊乔和她动手一起绑石头的时候看的清楚,她的手腕上都是淤青,显然是被人凌虐过,恐怕是刘泰折磨她的缘故,芸歌才情急之下抵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