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〇章拯救大兵公明(上)
果然,裴茂提到刘照之后,立刻想起了眼前的徐晃,曾经受到过刘照的厚礼征聘,但是徐晃却以安靖地方为由,给推辞掉了。想到此事,裴茂对徐晃就更加敬佩了几分:
“公明啊,当日若是你应了弘农王的征聘,此刻只怕是在洛阳安安稳稳的做官。可是你心中挂念着河东的百姓,推辞掉了弘农王的征聘。这种高风亮节,实在是我辈的楷模啊。”
自从进了这间房子,徐晃的耳朵里,就翻滚着裴茂的花式赞美,听得多了,连徐晃几乎都有一种错觉——难道自己真的这么高大上?
汉代并非是个崇文抑武的朝代,汉代的士人也重武功,击剑、骑射也是家常便饭。但是,士人毕竟是依靠读书起家,依靠垄断学问,才能世代为官,形成世家阀族。所以,即便是在汉代,像徐晃这样普通出身的武夫,是不被士人放在眼里的。
当时的寒门子弟,如果能够发愤读书的话,还有机会跻身于士人的行列之中,如果能得到士林清议的好评的话,更会身价倍增。
但是,如果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话,那在士人眼里,不过是个“死卒”、“役夫”,谁会拿正眼瞧你!
可是今天,闻喜著姓裴氏的家主,曾经担任过尚书这样清贵职位的裴茂,却对寒门出身,仅仅担任过郡吏的武夫徐晃,大加称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汝南许氏主持的月旦评上了呢。
虽然被裴茂忽悠的满眼错觉,但是徐晃终究还是守住了本性。他面带愧色,略一摇头,道:“说来惭愧,我当初没有答应弘农王的征聘,也并非全为了河东百姓。我只是见弘农王门下,招揽了不少的剑客、游侠,怕自己去了难以与其合流罢了。比如那个王元起,人们都盛赞他是大侠,可是唯有我这个贼曹,才知道他到底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唔,说起这件事来,我倒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桩轶闻。”裴茂拈须微笑道:“听说朝中有位议郎曾上疏弹劾洛阳令周玄同(作者设定周异字玄同),言语中暗暗指责弘农王庇护了不少的亡命之徒,结果,第二天晚上,就被弘农王门下的剑客给刺杀了。这件事情,虽然外郡流传的不广,但是在洛阳,却很是轰动了一段时间。”
徐晃闻言,眉头一皱:“果真如此的话,哎,看来弘农王那里,我也照样没法待啊。”
“我未曾见过弘农王本人,单靠传言,也确实没法断定他究竟是不是明主。但是,尚书令卢子干,弘农王傅马翁叔,都是我当年在洛阳的故交,他们的品性,我可是一清二楚。”裴茂喟叹一声,似是想起了当年的日子,语气里充满了沧桑感:“如果弘农王真是块朽木的话,他们二人又怎么会吧天下的希望,寄托在弘农王身上?”
“公明兄,你休要错怪了弘农王。”裴茂的长子裴潜忍不住插话了:“刺杀大臣一事,完全是弘农王门下的剑客擅自揣摩上意,擅作主张之举,与弘农王无关。”
“放肆,没有规矩!”裴茂训斥道:“哪有长辈正在和客人说话,晚辈中间插嘴的道理?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给我出去在院子里站着思过!”
裴潜涨红了脸,一脸的不服气,但他也不敢违拗父亲的命令,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虽然呵斥了儿子一顿,但是裴茂却接过了儿子的话头:“廷尉对此案的判决,的确是说,此案完全是因为两名门客自作主张,想跟主上邀功,才私下行动的。对此,也有不少人认为,这完全是天子在包庇自己的儿子,把两名刺客当成了替罪羊。公明以为如何?”
徐晃摇了摇头,道:“案件相关的人证物证,现场踪迹,我都没有见过,哪能仅凭人们的传言,就轻易下结论呢?还请裴公赐教。”
裴茂对徐晃谨言的作风很是满意,他接着说道:“依我之见,那两名门客,的确是想邀功。但是,他们为什么想要邀功呢?因为平时他们根本没有‘立功’的机会。”
徐晃听了,大惑不解,只好继续听裴茂讲下去:“听说,弘农王当初招揽门客的时候,曾经立下了严格的规矩,约束众人,而弘农王自己,平时也很少与这些门客见面,只是让史阿来管理这些人。所以弘农王门下那些剑客、游侠,表面上看是攀附上了弘农王,其实却连弘农王的面都没见过。你说,他们能不急吗?所以,这才铤而走险,不惜以刺杀大臣这样的举动,来向弘农王邀功。”
“经此一事,弘农王也知道不能继续对门下的豪侠放任不管了。所以,弘农王将门下的豪侠全部编为自己的侍卫亲军,以军法约束、管制。并且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以武艺排定门下豪侠的名次,量才授官。那王元起就在这次比赛中,获得了季军,被授予‘虎牙郎’的称号。公明啊,由此可见,弘农王并非那种庇护不法、放纵属下的主上,你若去了弘农王门下,定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这算是“图穷匕见”么?绕了那么一大圈,最后是为弘农王当说客来了?
徐晃苦笑一声,怪不得裴茂对他如此厚礼,原来,还是因为弘农王呀!但是,自己如今已经走投无路,如果弘农王真像裴茂说的那么好,自己去投他又何妨?
想到这里,徐晃一拱手,道:“裴公之言,令我茅塞顿开。徐晃不才,蒙弘农王如此厚爱,敢不效命?至于何时才能动身去洛阳,为弘农王奔走效力,就仰仗裴公安排了。”
裴茂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公明现在这里安居几日,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夜已深了,公明奔波了一日,想来也疲乏了,不如先回客舍歇息如何?”见目的已经达到,裴茂起身送客。
徐晃从屋中出来,看到在正屋的台阶下面,裴潜懒洋洋的站在那里,双眼望天,正在看星星。见徐晃出来了,他赶忙挺直了身躯,拱手道:“公明兄,走好。”
徐晃在感叹裴家的规矩果然大的同时,又对裴潜阳奉阴违的惫懒相感到好笑,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一个客人,又哪里管得着,因此只是欠身回了礼,就跟着带路的管事,去客舍休息了。
徐晃前脚出了院门,裴茂后脚就从屋中出来了,望着台阶下面装腔作势,站得笔挺的儿子,他怒哼一声,道:“进来罢!”
父子两人进了屋后,裴茂开口斥道:“这两日,不许你出门——别给我丧着脸!你当我不知道你的脾性?你若是出了门,肯定耐不住性子,会去找王元起。这几天郡里必然会严加稽查,王元起那边,肯定有董卓的耳目紧紧的盯着。徐晃去投弘农王这件事情,我们能想到,难道董卓会想不到?你现在就贸然去找王元起,岂不是往自投罗网?”
看到儿子垂下了脑袋,裴茂换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你素来聪明,遇事也很有见地,可就是脾气太过轻躁,沉不住气。如此下去,你叫我如何能够放心的把裴家交托给你?”
“不是还有阿弟呢么?”裴潜咕哝了一声,看到父亲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他赶忙躬身下拜,道:“儿子记住大人的教诲了,这就回去思过去,还请大人早点休息罢。”
裴茂看着儿子的惫懒样,无奈的嗯了一声,裴潜听到后,快步退到门口,一溜烟的跑了。
裴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到儿子的这幅德性,裴茂也不知道这次让儿子去洛阳,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虽然裴茂今晚的一言一行,让徐晃错以为裴茂是受了弘农王的嘱托,才来救助他的。其实,裴茂虽然与卢植、王允曾经有过交情,但是已经罢官回乡近十年的他,早就和洛阳那边断绝了联系。
裴茂是位有抱负的士人,一方面,他风骨凛然,宁可丢掉官职,回乡读书养志,也不肯与当政的奸佞之辈同流合污;另一方面,能重新回到朝堂之上,施展抱负,这也是他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