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析!”身后传来奶奶苍凉绝望的声音,“不要去归墟!
千万不能去归墟!那里不只有经过另一种进化的人类,还有其它物种。”她的情绪因为过于激动,而令语调微微地发着抖,“你想象不到,它们究竟有多么可怕!”
脚下一顿,骆柯情不自禁扭头,看见奶奶颓然地跪坐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散落了几缕,遮住苍老的面容,说不出的疲惫、落寞与凄凉。
眼眶不自觉地发酸发胀,骆柯不敢再看,快步离开了。
急匆匆赶回房间,不出他所料,里面空荡荡的,叶析不见了。
完全感觉不到阴煞之气,显然,叶析是被“人类”带走的。
深深吸了口气,骆柯摸出手机,拨通了林朗的号码:“朗哥,有件事拜托你帮忙,现在能过来吗?”
“没问题。”林朗痛快地答应了。
骆柯说:“我在房间里等你。”
“嗯。”林朗应承道。
挂断电话,骆柯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背囊。
和叶析他们的不一样,骆柯的背囊塞得满满当当、一点缝隙都没有,勉勉强强才拉上拉链。
当然,大都是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朱砂啦、符纸啦、铜镜啦、铜铃铛啦……这些算是比较正常的。
比较不正常的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招魂幡,犹如便携式小化妆镜的八卦罗盘、巴掌大小的桃木剑……居然还有个缩小版的、木匠用的墨斗。
叶析曾经无意间打开过,当即表示了惊讶惊叹惊悚外加鄙夷。
当时,骆柯回给他个白眼,轻哼道:“你懂什么?
所谓墨斗,就是古代木匠用来丈量的尺子,有‘正’的意思。
人们常说,‘一正压百邪’,所以用它来驱鬼镇邪。
其实跟用铜镜镇宅、镇鬼是一个道理。
古人和今人,都以镜子参照,来‘正’衣冠,铜镜代表的就是正气。
看古装电视剧,里面县太爷的大堂里,都挂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表示的就是正义和正气。”
骆柯记得,他说完这番话,叶析乌溜溜的眼珠子,灵活地转来转去,末了不屑地说:“什么呀,说白了,就是这些东西本来没什么意思,驱鬼也好,镇宅也好,降妖也好,都是人类凭想象,硬加在它们身上的含义。
譬如说那铜镜,不过是一块铜,做成镜子便能驱鬼了?
同样一块铜,做成别的东西,就没有驱鬼的功效,岂不莫名其妙?”
骆柯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居然蛮有道理的。
只是不知道,铜镜道符之类的法器,因为人类赋予它们特殊的使命,它们便拥有了特殊的能量呢?
还是因为它们本身,的确有不凡之处。
此时此刻,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想起叶析,心情当然是不好的。
骆柯知道,叶析喜欢逞强,其实胆子一点也不大,性子偏偏还很执拗,被罗修硬掳了去,肯定郁闷得要命。
所以他急着把叶析带回来,倒不是因为担心他落在罗修手里,会吃苦头或者有生命危险,纯粹是从心理伤害的角度来考虑的。
“本来就瘦巴巴的,没有几两肉,这一番折腾,岂不是要皮包骨头了?
摸着都嫌硌手。”自动脑补叶析憔悴消瘦的小模样,骆柯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从打开的背囊里面,他翻出个小小的、扁平的小包袱。
作为包袱皮的,是块宝蓝色的绸布。
四角都绣着粉红色的牡丹花,边上点缀着翠绿色的叶片。
颇像女孩子们出嫁时,娘家给准备的包裹皮。
绣工精巧,针脚细密,连叶片的脉络都很清晰鲜明,配色也光鲜亮丽,煞是惹人喜爱。
骆柯看着看着,眼睛又有点发酸。
奶奶一直保留着老一辈人的生活习惯。
这包袱皮上的牡丹花,就是她老人家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
不给包裹打结,也是老一辈人的习惯。
以前没有别针,只是紧紧缠缚着。
现在有了别针,当然就用几个大号的别针,别得严严实实的。
奶奶虽然自己说她来自归墟,但是大概因为在陆地上生活得太久了,耳濡目染了许多陆地人的习惯。
骆柯心里,不知不觉又涌起了些微感慨。
他摘下别针,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排足有拇指粗细的白色蜡烛。
这些蜡烛,跟商店里卖的白蜡烛相比,颜色明显灰暗了些。
因为,它们是掺了犀角粉,重新熬制的。
《晋书·温峤传》有云:“温峤至牛渚矶,水深不可测,世云其下多怪物,峤遂毁犀角而照之。
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者。”
清朝的严绳孙,有一首名叫《烟雨渡江》的诗,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我欲然犀照幽渚,梦魂犹自怯潺湲。”
由此可见,自古以来,就有犀角照灵、勾魂摄魄的说法。
慢悠悠踱到床边,骆柯估量了下位置。
然后他拿出五根蜡烛,分别安插在床边。
一根在头顶的部位,另外四根分别在对着双手手掌和双脚脚心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