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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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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飞逝,转眼两载春秋已过,在所有高三学子悬梁苦读的时光间,王君玮却准备向他人生的第一个“梦想”的实现进军。

第一幕学校餐厅

“钟憬,你看我今天穿着是否得体?发型有没有乱?表情会不会太严肃?”

学校餐厅里钟憬一身黑色服务员制服,胸口佩戴工作证,手上分发食物的动作有条不紊着。今天是她勤工俭学的日子。

“别人不知道还以为你相亲呢。”

她并非故意嘲讽,但当他如此正式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又不得不多嘴。

“嘿嘿。”王君玮傻笑,“其实也和相亲差不多吧。”

钟憬翻翻白眼,“王君玮同学,请你放轻松。我,钟憬,已经答应做你的恋爱后援团团长加参谋,保你出师必捷。”

“但你毕竟毫无经验。”

他的一句嗫嚅完全正中痛处,钟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不断深呼吸。

“不过我还是相信你。”

幸亏还懂得补救。

眼角一捎,目标人物已出现,钟憬赶紧再次交代行动步骤。

“待会我会故意把水打翻在她身上,你立即冲出来替她解围。明白了吗?”

见王君玮肯定地点头后,她放心地给了他一个ok的手势,托起餐盘,顺势将手边的一杯水放在上面,信步朝门口的目标走去。

不出十秒,餐厅里便响起魏蓝的轻呼和钟憬忙不迭地道歉,可是却唯独缺少预计中嘘寒问暖的声音。

钟憬皱眉,回头望去,只见王君玮痛苦地按住腰间蹲在原地,双眼却还不死心地望向这边。

“原来是魏蓝,你要不要紧?你这个服务生怎么搞的?”

“就是,如果是开水怎么办?”

时机一过,完美的邂逅就沦落成狂蜂浪蝶献媚的机会了。

钟憬转过身朝王君玮走去。夹着托盘的左手的指尖还在有节奏地敲打着,一派悠闲。

“让你扮英雄救美,怎么成狗熊蹲地了?”将右手借给他,将他拉起。

“你以为我想啊。”王君玮突然呼痛,“刚才不是太紧张了,一下子腰椎撞在桌子上了嘛。”

见他一脸懊悔,她硬是将笑意忍在心里。

“好了,还有机会。”

走了又回,手里多了一杯热牛奶。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王君玮盯着牛奶数秒,艰难地开口:“钟憬,我对牛奶过敏。”

仅仅愣了一秒钟,钟憬拿起牛奶一饮而尽,“好心没好报。”

气头上的钟憬扭头就走,却听见身后的召唤。

“钟憬,给我来一杯普洱,一份曲奇,如果有橙子的话那最好了。”

满面堆笑的钟憬回过头来,王君玮一阵假笑隐隐感到不安。

“好的,请稍等。但请问事先要不要来点开胃小菜?”

“开胃小菜?”又不是吃酒席。

“对啊。”钟憬笑得更加灿烂,顺便将托盘举起,“比如生煎托盘啊。”

“呵呵。”好冷的笑话,王君玮赶紧缩在角落,“我随便吃点就好了,你看着办吧,别太累了。”

“嗯哼。”这才像样,扯开嗓子,钟憬朝后台嚷道:“四号桌,十杯冰牛奶!”

第二幕语音教室

“她现在在和外教聊天,等会儿你也走进去加入他们,尽量表现得自然一些。无论什么话题只管和她唱反调,引起她的注意。”

语音教室外两个身影鬼鬼祟祟,一个在教授一个在揣摩。

“可是这样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啊?”

钟憬秀眉一挑,“王君玮,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唱反调?”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一放下姿态,她立即笑容可掬。

“这次别再闪着腰了。”

话音一落,王君玮脚下一软,差点脚抽筋。这位大军师到底是敌方,还是我方?怎么老是说泄气话呀?

仅仅五分钟后,王君玮便一脸颓丧地走出门来。不用问她也知道又是失败。

“这次又撞到哪里了?还是……”她朝房间里张望。魏蓝没有离开啊,还在那里谈笑风生。

王君玮有些面红耳赤,握紧拳头挥舞道:“谁能告诉我他们说的是哪国鸟语!”

哦,原来是语言不通。

“不是英语吗?”钟憬理所当然道,突然她灵光一闪,赔笑道,“听说她的二外是冷门的阿拉伯语。”

王君玮点点头,“很好很好。果然是鸟语!”忍不住骂道。

看着他气急败坏离开的背影,钟憬双手握拳抵在胸前,诚恳道:“请真主原谅他,阿弥陀佛。”

这才是鸟语……

第三幕学生公寓

“这招你必须牺牲一下。”军师又在出谋划策。

“牺牲?”王君玮夸张地将前襟拉紧。

“神经!”这个男人欠骂,“我是让你在她骑车过来的时候冲上去,假装被撞倒。”

“万一被压死怎么办?”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钟憬白他一眼,自行车撞得死人吗?

王君玮不停地点着头,钟憬以为他是在肯定自己的提议,不知他想的是:果然是她的风格,生命爱情也可标价出售。

“喂,你还发什么呆啊,她过来了。”

钟憬往他后背一推,就见他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这次总算顺顺利利,两人的视线顺利交接,浓情蜜意似是难分难舍。只是,有人只知道以眼杀人了,居然忘了撞车也忘了摔倒,一气呵成地目送佳人下车、停车、上楼,最末还不忘轻声道句“再见”。

“真是见鬼!”

这次换成钟憬脾气不好,躲在车棚里的她一拳打在某辆自行车的后座上。还未走出车棚就听到轰天的响声,回头她就看到本学期最壮观的自行车多米诺骨牌现象。当最末一辆自行车也应声倒地后,钟憬优雅地对着对街的王君玮嫣然一笑。

“嗨,能过来帮忙吗?”

******

眼看着三战三败,钟憬大笔一挥,使出杀手锏。

“最后一招,情书!”她把一封信塞到王君玮手里,“已经替你写好了,外带封口贴了邮票……”

“对了,你送去的话不需要贴邮票,可以省下了。”刚说完,便利落地将信封夺回,一下两下就将邮票撕下。

望着斑驳的贴邮票处,王君玮哭丧着脸,“大姐,需不需要这么省啊?”

“你懂什么,全国正在建设节约型社会,怎么?你想反国家,反人类啊?”

面对着钟憬的龇牙冷笑,王君玮一身冷汗,有那么夸张吗?

“嘿嘿,不敢不敢。”

“那还不快去送?”

“唉,慢着,情书一元一字啊,月末和你算总账。”

对着绝尘而去的王君玮,钟憬大叫道。

钢琴教室内,魏蓝独自在练琴,或许是闷热天气所致,今天的她总觉得烦躁不安,连琴音都显得沉闷。正想合上琴盖,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她应声开门,却不见人影,左右张望了一下也没有异象。正当她想把这件事当作普通的恶作剧忘却之时,却看到了地上一封水蓝色的信封。

看完信,她按着信上原先的折痕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之中。关上门,她再次回到钢琴前,十指交错,琴音竟然悠扬起来。

从光亮可见的黑色琴盖上,魏蓝看到自己微笑的倒影。

微微一笑,带些欢愉,稍许讽意,更多的是了然于胸的澄明。

******

在a市某医院狭小的走道里,王君玮终于找到坐在塑料椅子上呆若木鸡的钟憬。直到走到她面前,她的眼睛仿佛才活动起来,木讷却能看到人了,“你怎么来了?”

他看到她干裂的嘴唇,从包里取出一瓶水递给她,“你几天没来上课我不放心。”

她接过水,喝了大半瓶,喉间咕咚咕咚的饮水声让他莫名心安。

“你都知道了?”她问得没头没尾,他却心领神会。

“嗯,我先到你家找你,等了很久没人应门。邻居才告诉我你母亲出事,把医院地址都告诉了我。”王君玮说得极慢,生怕一个措辞不当便惹她伤心。

“坏事传千里。”钟憬虚弱地笑笑,闭上了眼睛。

“我爸卖了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走了。我早知道他会走,只是没想到连个再见都没留下。”

“伯父的离开显然让伯母受了刺激。”

他又想起邻居的话。浴缸里的水全都染成红色,可怕得紧,也全靠她女儿坚强,头脑比我们这些大人都冷静,打求救电话,先替她妈包扎,再唤人把她妈抬下等待救护车来……他一直知道她是特别的。

钟憬笑得苦涩,“刺激?是他什么都没剩下才让她受刺激。她一向重面子,这下没了面子就等于剥了她的皮,怎么活得下去?”

王君玮不能承受眼前这个冷笑的女孩,显得那么陌生和冰冷,她的冰冷似乎也传染给了他,让他眼底生寒,严厉起来,“你怎么能这样,里面那个人是你妈!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思想独立,没想到却是冷血。”

不料钟憬也激动起来,“如果她是我妈,她就不会选择去死,丢下她还未成年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为人父母?!就算那个男人不要她,离开了我们,可她还有我啊。我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除非死我不会离开她,为什么她就没想过我?如果我晚到一步,她不就是不就是……”说着说着寒冰被眼泪融化,一切的伪装被医院走廊里绿色的墙壁覆盖,显得弱小又无力。

王君玮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对不起,我错了,误会你了。”没听见她的声音,只听见她的啜泣,他感到不安,“你原谅我吧?”

钟憬抬头看着他,笑出声来,“你是笨蛋,我才不会跟你计较。”

“如果做笨蛋有那么多特例,做一辈子也没关系啊。”

“没出息。”她仿佛又回到他熟悉的那个钟憬了。

“她会不会再做傻事?”他们都明白他所指是谁。

她微微沉吟:“应该不会,死过一次的人会格外珍惜生命。”

“你说的总是有理。”发自肺腑,并非逢迎。

“是你太笨,现在有了魏蓝就更笨了。”她的一封情书还真是撮合了两人。

“为什么?”

“恋爱让人愚笨啊。”

“我和她哪有恋爱,我们准备考上t大再说。”他辩解,他和魏蓝现在最多算朋友。

“嗯,想得倒周到。”钟憬赞许,“不错啊,学业为重。”

“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的情书。”

眼底的诧异比流星还短暂,钟憬逗趣道:“好啊,媒人红包多包点就是了。”

王君玮的手机突然响起,他低头应了两句便又关掉。

“魏蓝?”

“嗯。”

“还不快去复命?”她催促。

“不要紧,她会理解我的。”他摸出手机干脆调到关机。

将心底蔓延的感动驱散,钟憬沉声道:“她可比我重要。”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谁说的?”偏偏有人不明就里,“我每天上课可要八小时对着你,除了吃饭睡觉,一天也就对着你的时间最多。”

钟憬侧头沉默了会儿,还是笑了出来,“难怪越看你越丑,原来把你看厌了。”

王君玮还在不甘心地争论着,她却只是笑。突然想到了从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片名叫做——

《每天爱你八小时》。

******

一年之后,钟憬、王君玮和魏蓝三人都顺利考入t大,钟憬读经济专业,而王君玮和魏蓝专攻钢琴。

又是一个开学日,本该是每个新生繁忙的注册时间,王君玮却在草坪上遇上晒太阳的钟憬。

“同学你好,请教大名?”他装作新生模样,虚心求教。

“姓倪,单名一个妈。”钟憬连眼睛都没睁开。

王君玮皱了下眉,干脆也在她身边躺下,“都大学生了,还那么粗鲁。”

“是你先明知故问,现在反倒咬我一口。”她对他的玩笑没有兴趣,何况一点都不好笑。

“今天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到处熙熙攘攘,二氧化碳成倍数增长,连呼吸都困难了,更别说好心情了。”她埋怨道。

王君玮笑了起来,知道她喜欢清净,“怎么不去注册?”

“何必争先恐后。”钟憬睁开眼睛,瞧了眼腕表,“再过一个小时保证注册点门庭冷落。”

“不愧是学经济的人,分秒必争啊。”他赞道。

钟憬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你呢?待会儿和我一起去注册?”

王君玮无奈地耸耸肩,然后摊开双手。钟憬了然地不再追问,估计又是他家里事先摆平一切了。

“想来也奇怪,你家明明从商,却硬要培养出一个风花雪月的钢琴家来。”

他叹了口气,把手臂枕在脑后,“我家不乏生意人,从我爸到我大哥二哥都是好手。既然物质极大丰富了,当然就要追求精神文明了。”他对她眨了眨眼,自嘲起来,“免得被人说成是粗鄙的暴发户嘛。”

面对王君玮这番充满哲学的回答钟憬不置可否,心底却像梅雨天般阴阴湿湿不好受起来。

“你呢?”王君玮敲敲她的手臂,“你为什么不读音乐?叶老师还一直惦着你呢,说你是可造之材。”

钟憬微微一笑,“我这不是物质还没极大丰富嘛。”

两人沉默片刻,同时笑出声来。

瞬间,茵茵的绿草地上沾染了欢乐的气氛,消散不去,在温煦的阳光下缓缓蒸腾。

虽然,欢乐总是短暂。

******

钟憬刚走进教室,便看到阶梯教室后几排处有人举手招呼。

“这里!”

不少人被王君玮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就知道又是占座位的主儿,便回头做自己的事。

钟憬抱着书信步走去,忍住笑道:“以为自己是球场里的boy啊?”他总是过于热情。

“不是生怕你看不到吗?”这次他理直气壮。

钟憬亮出手机摇晃,“你都发简讯告诉我地理位置了,还怕我找不到吗?”

“呵呵,你方向感差似乎路人皆知了。”王君玮笑得阴险,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百年难得一见的脸红。

妈的。钟憬心里暗骂,还不是大一军训在进行野外求生项目时,因为她南北不分导致迷路,害得他们整个队的人分头找她。他们高大魁梧的队长找到她时,兴奋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黑熊吃了呢。”钟憬当场倒地,他牛肉面吃多了?这可是模拟丛林,他还真以为热带雨林哪。况且,他不知道他的绰号就是黑熊吗?

“我还以为这节课会很抢手呢,想不到只来了这些人。”王君玮替她解围,虽然他就是那个放火的人。

钟憬环顾四周,偌大个阶梯教室果然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坐满。

“最近看你春光满面的,想必桃花运不错?”钟憬挑明道,“很多人都看到你和魏蓝出双入对了,听说还有不少男生准备向你下战书。”

“你不也生财有道?我也听说你抢了中文系的生意,情书卖得不错。”

“怎么觉得我们两个成天不务正业,全道听途说去了?”两人相视一笑,纷纷摇头。

“其实我也不介意做中间人,赚中介费,让那些中文系的才子们绞尽脑汁,我还乐个清闲呢。”钟憬将自己完全抛在椅背上,感受午后的闲适。

沉默了片刻后,钟憬推醒昏昏欲睡的王君玮,“怎么没见魏蓝?她不上这节选修课吗?快上课了。”

“我没和她选同一门课程。”

面对钟憬的疑问神情,王君玮笑说:“怕她也视觉疲劳,把我看厌啊。”

钟憬微微一愣,随即明了,原来他还记得。

“其实是她对音乐以外的不感兴趣。”他将天机道破,他们选修的是法律课程。

“她仍不知道你的身份?”风花雪月之后还得面对现实。

王君玮摇头,“我还没说。”

“不怕她怪你骗她?”

“你当初不也没有怪我?”他抬眼望着她,看得她眼光闪烁。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怪或不怪无伤大雅。”云淡风轻的回答,却配合着心底的几分失落。

王君玮若有所思片刻还是叹气,“或许正因为害怕才拖到今天吧。”

害怕她伤痛?还是害怕自己痛苦?无论哪个回答,都因为爱吧,有爱才有痛。正如日语中“爱”和“痛”的发音如出一辙,丝丝入扣。爱情怎能自私地抽丝剥茧,只剩愉悦,不要痛楚?

“你说什么?”隐隐,他听见她发了几个假名音节,却又听不真切。

“没什么,无事练练日文罢了。好了,老师来了。”钟憬正襟危坐。教室是最安全的隐藏地,有人教有人学,一切关系变得如此简单,所有七情六欲仿佛都是那几扇玻璃窗之外的风景。

教授这门法律选修课的徐老师仿佛对台下的寥寥人数并不在乎,兴致高昂地挥动手臂讲述中国古代的法律用语。

“我国古代的法律用字都十分有趣,体现了古人的聪明才智,有时往往稍加变动就能将判刑甚至罪刑都为之变更。下面我举几个例子,供同学们思考。”

他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写下“其情可悯,其罪可诛”、“勒镯揭被”和“从大门而入”三个短句。立即原本打着瞌睡的不少人立即精神为之一振,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钟憬不禁在心底暗赞,不愧是位老教师,懂得除了点名之外更有效调动课堂气氛的方法。

“你知不知道怎么做?”王君玮问她。

钟憬还未开口,前座便有人自告奋勇起来。

“把第一个调换前后句位置,成为,其罪当诛,其情可悯,便可保住小命……”

徐老师笑着点头,“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还是同样调换词语的位置,变成揭被勒镯。原先的勒镯揭被属于抢劫罪和强奸罪数罪并罚。改动之后就只是单纯的抢劫罪了,揭被只为勒镯。”男生有些洋洋得意,将周围射来的敬佩眼光尽收囊中。

徐老师仍旧微笑,“很好,最后一个愿闻其详。”

“第三个……”男生有些忧郁,“也和前两个一样?”

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换来徐老师的摇头。

男子的高昂士气被削弱,不甘心地缓缓坐下,明白了晚节不保的苍凉景况。

“这位同学前两句都分析得很正确,最后一句稍有出入。有没有同学能帮他补充一下?”

徐老师再三环视教室,仍旧无人应答。

“那我就公布正确答案了……”

“大上加一点。”钟憬低声对王君玮道。

“什么?”

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徐老师道:“其实只要把‘大’字变成‘犬’字即可。”说着,他便在“大”上加了一点。

“如此一来入室抢劫罪就成了偷窃罪……”

“好厉害。”王君玮看着钟憬的眼神简直冒出了金光。

“只是一点文字游戏而已。”钟憬玩性又起,故意问道,“现在觉得我即使抢了中文系的生意也理所当然了吧?”

“自然自然,大人高见。”王君玮心悦诚服。

钟憬笑出声来,“献媚小人一个。”

“古人真是聪明,调换个位置就保住小命。”他忍不住赞叹。

“你仔细想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启发道。

见他逐渐皱起的眉,她笑道:“想到了?”

“买通官员,行贿减罪?”

她笑着点头,“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减犯人的刑。只不过苦了师爷,日思夜想,在定罪书上弄些文字游戏来。”

两人不再做声,各自思量着刚才的话题。但身后的对话倒是清清楚楚越过人头传入耳膜。

“怎么还不下课?快饿晕了。”

“就是,学校再改革下去快革了我们的命了。”

钟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都十二点多了,难怪大家受不了。”王君玮看了眼腕表。

“学校现在十二小时连续排课,从清早八点上到晚上八点,午饭晚饭全不考虑,确实心狠了些。”一埋怨,她也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连年扩招的缘故?除了我们这些受害者,更苦了那些吃饭时间被排课的老师。”学生暂且能带些干粮在台下凑合,难道老师也能台上大快朵颐吗?

“喏,台上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钟憬努努嘴,“这位徐老师原先也是我们学校最春风得意的教授之一,连校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现在呢?自从他教证人做假口供被吊销律师执照之后,连教务处的老师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听说他每天的两节课,正巧安排在午饭和晚饭时间。”

王君玮看着台上仍旧慷慨陈词的老者,有些感慨有些同情。

“果然好惨。”

“喂,肚子饿吗?”钟憬的问题有挑逗之嫌。

“从后门溜?”早已看穿她的心思,王君玮不等她回答,直接拉着她的手臂匍匐前进。

“待会儿给徐老师也带份回来。”她提议道。吸了口教室外的清新空气,总算能挺直胸膛做人啦。

“我也这么想。”他为他们的心有灵犀兴奋。

“嗯,那你也该想到……”她眨眨眼,笑意无限。

“他那份的钱我可没准备出。”

言下之意……

“呀,我的钱包还落在教室里。”难道还要再摸进去不成?

“王君玮,你个笨蛋!”恨恨地跺了跺脚,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好啦,今天我请。”

王君玮和钟憬并肩走在t大校园里,突然一阵匆匆的脚步赶上他们,一个棕色头发的男孩在钟憬面前站定,吸了很大一口气后问道:“同学,请问你是哪个学院的?”

“你猜。”钟憬微笑道。

男孩自认为钟憬的微笑是鼓励,于是咧嘴笑了,“英语系?”

“你真聪明。”

她的笑容蔓延到整个脸庞,微微点头后便与男孩擦肩而过,剩下男孩独自错愕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王君玮忍住笑,“你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钟憬笑笑并不言语,他却追问道:“你将来是否一定会嫁个有钱人?”

她蹙眉,谨慎地开口:“从前千金小姐爱上粗人,皆因她看见粗人拥有少爷欠缺的男人味,虽然日后她嫁了粗人后,又发觉铜臭味比男人味更香。”这个例子是当年她用在母亲身上,现在对她自己仍然适用。

他不解,“那你到底是要铜臭味还是男人味呢?”

钟憬叹了口气,对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稍有气恼。

“满身铜臭的人必将和满身铜臭的人凑成对配成双,他们不敢放下铜臭来磨炼男人味,因为有财富无勇气。”言下之意,她并不奢望可以嫁入豪门,当今社会女人早已靠自己。

有财富无勇气。王君玮咀嚼着这句话,味同嚼蜡,极其不是滋味。突然又是一阵恻然,隐隐不安起来,像似被人看透一般地不自在。

“魏蓝?”钟憬先看到不远处盈盈走来的佳人。

一件湖蓝的针织开衫,一条白色长裤,便搭配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妙女郎。钟憬却微皱了下眉,她就这么偏爱蓝色?似乎每回见她都是一片蓝,见多了反倒觉得蓝得煞人。

王君玮抬头也看到了她,两人连忙迎了上去。

“你来了?”

“嗯,不是和你约好一起去听音乐会的吗?”娇俏的人儿便是开口也是软软糯糯,如聆琴音。

“魏小姐。”钟憬向她打招呼,她坚持对魏蓝仍然以礼相待,有礼便会有节。

“钟小姐。”那厢也不甘示弱,两个女人眼神交流的一刹那便都会心一笑。即使不是同一类人,却也能心灵想通。

“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钟憬的退场词说来口齿伶俐。

“钟小姐,有空再聊。”魏蓝终年戴着蕾丝手套的小手向她摇晃了几下,然后自然地勾住王君玮的手臂朝外走去。

好一个魏蓝。

本以为让她见到自己和王君玮一起定是醋海生波,谁料从头至尾落落大方,娴静温婉,真是比她父母有礼多了,同时也有手腕多了。本事从来就不是吼出来的。

想到这里,钟憬对魏蓝这个人的好奇心又多了一层。

******

近日,t大校园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特别是在黄昏以后的校园里香味更是浓重。原来,为期一周的t大美食节已经拉开序幕,说是美食节其实类似游园会,不外乎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为广大学生们提供一个名正言顺放松自己的机会。

在美食节的最后一天中午,钟憬的手机突然响起。

“钟憬小姐,请问你除了对钱感兴趣之外,美食节是否和您胃口?”电话那头的王君玮使尽浑身解数调侃道。

钟憬明知这是邀请,转念却想到了魏蓝。只是几秒钟的犹豫,她还是笑道:“如果有人请客的话便有兴趣。”

电话那头的人低呼起来:“钟憬,你应该改姓‘周’!”

钟憬大笑,知道王君玮讽刺自己是周扒皮。

“王君玮同学,你要明白天下最好吃的美味便是霸王餐。”

夜幕刚刚降临,t大的主干道上已经摆满摊位,到处都是横幅和吆喝声。其中有学校的美食社团,外界邀来的小吃店,还有同学们自发组织办起的摊位。钟憬和王君玮一路走一路吃,渐渐被不远处的人头攒动所吸引。走近了才知道原来是情侣搭档赢大奖的活动,钟憬想要走开,王君玮拉住她说看看也无妨。

穿着围裙的主持人怎么看都像是hip-pop发烧友,边摇摆着身体边介绍道:“恋人中,只要一个人负责把指定菜式烧完,另一个负责吃完,谁最先吃完就算赢,就能赢得大奖!”

他左手一指,硕大一只hello-kitty正呼唤着每个在场女生的爱心。

“好可爱。”钟憬惊呼。

“你喜欢?”惊讶度不言而喻,他还以为她一辈子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钱。

“那我们参赛把它赢回来吧。”他建议道。

钟憬一愣,板起脸道:“警告你别妄想脚踏两条船。”

王君玮苦笑,“算我客串你一天男友如何?”

客串一天的男友。

她有些心动,建议听来诱人莫名,她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直切正题:“你会炒菜吗?”

“不巧,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将两只手举到她面前以作证明。

她就知道。钟憬回他一个白眼,口气有些酸:“真是天生好福气。”

王君玮笑得得意,将她的讽刺自动隐去,“那就有劳娘子你了。”

“喂喂。”她戳他前胸,“客串女友赢奖品而已,别得寸进尺,口头上也别想!”她义正辞严,滴水不漏。

“憬,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王君玮夸张地做心痛状。

这个男人今天吃错药了,钟憬鄙夷地转过头去。

“钟憬,你听到了吗?”

“什么?”

“心碎声啊。”

还玩?“我只听到主持人让我们上台的声音。”

台上四对情侣站成一排,锅碗瓢盆在每队面前都摆放妥当,hip-pop男人介绍道:“今天的考题就是糖醋排骨,只要哪个队先烧完,并且吃完就是胜家。好,预备,开始!”

只见四名女生挽起袖口,操起菜刀,忙个不亦乐乎起来。而身后的男友们交头接耳,一派闲情逸致。hip-pop男子不无感慨:“男朋友们真是幸福啊,野蛮女友毕竟少数。”

王君玮在一旁观战,本来还有些担忧,但见钟憬显然大厨的架势便不再多嘴。先煸炒再入味,把排骨夹出后放油再翻炒,最后上色装盘,钟憬做得得心应手,第一个完成。

“好,这位同学已经完成她的糖醋排骨了,马上移交给你男朋友吧。”看着钟憬的菜色,hip-pop男子也不得不夸赞,“看上去真是色香俱全啊,至于好不好吃,就看她男朋友吃的速度了。”

台下一阵哄笑声中,王君玮已经一块接着一块地吃起来。钟憬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他此时的样子就像囫囵吞枣里的人,只是人家吞的是枣,而他是——排骨。

“看这位同学吃得津津有味,一定是美味极了。好,其他三组也开始吃了,你们的男朋友可要加油了,吃得快的话或许可以赶上这一队。”hip-pop男子察言观色,“唉,怎么你们吃得那么痛苦呢?难道很难吃?”

底下的学生笑成一片,在一片加油声中hip-pop男子宣布比赛时间到。结果王君玮的餐盘里只剩下一块排骨,而其他几人的餐盘里却余留了一大半,他们以绝对性的优势获得了胜利。

“今天的冠军很明显,就是这一队情侣。”

hip-pop男子将钟憬和王君玮拉到台前,“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男生,你觉得你女朋友的手艺如何?”

“天上有,地下无。”王君玮笑道。

“啊,好高的评价啊。”

台下也是一阵欢呼,钟憬望了身边的人儿一眼,眼底有着笑意。

“那你愿意吃上一辈子吗?”

“乐意之极。”立即又是嘘声一片。

hip-pop男子唤工作人员捧上偌大一个hel-lokitty,“现在我们把奖品颁给这一对令人称羡的情侣。”

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些惆怅又羡慕地看着钟憬,可是钟憬却大手一推,“我不要这只猫,我要那只猫!”

顺着她的指点,众人看到了摊位架子角落里的那只招财猫,金黄色的身体,摇晃着个猫爪,身上还写着“招财进宝”四个大字。怎么看都没有那只粉粉的kitty可爱,众人将视线再次投到依然坚持己见的钟憬身上。

“呃。”这让hip-pop男子有些为难,“那只猫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不外送。”

“可我就要这只,你刚才随手一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只啊?”

这厢还在振振有词,hip-pop男子的头上已经冒汗。他也没有想到居然有女生居然会喜欢一只丑兮兮的招财猫啊。

“好吧,不过我有个要求。”hip-pop男子总算下定决心,“我也要尝一下你的手艺。”

他早已好奇,到底那道菜有多美味,能让王君玮停不了口,要知道他的女朋友可从不分五谷杂粮啊。

将餐盘中最后一块排骨放入口中,一瞬间,hip-pop男子睁大双眼,眼神复杂地望向王君玮,后者只是对着他保持笑容。

“果然是天上有,地下无。”他心服口服。

抱着招财猫的钟憬格外开心,有工作人员对着他们喊道:“留张合影吧。”

于是,钟憬爽快地靠近王君玮,随着“一二三”的喊声,恬美地一笑。王君玮看着她将头斜斜地依靠在自己的肩上,心中一阵沉静。

立拍立现的照片被送到他们手中,钟憬仔细端详着。

这是她第一次想好好审视他的长相,照片中王君玮的面庞在夕阳的映照下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下眼睛微微眯起,或许是面光的关系让他本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格外狭长。他的长相中她最满意他的唇,说起话来感觉都带笑,难怪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热情。

“我就想你怎么会对hellokitty感兴趣,原来你中意的是这只丑猫。”或许是吃太多了,王君玮忍住胃中的翻腾,半开玩笑。

钟憬总算从照片中抬起头来,对着王君玮看了数秒后肯定道:“你怎么和我手里的这只猫那么像?”

王君玮脚下一个踉跄,胃里翻滚得更加厉害起来。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吃力不讨好了。

******

周末的黄昏,王君玮一个人坐在幽暗的小餐馆里等待。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这让他有些急躁。无奈之余,他只能打量周边的环境,即使他对这里早已熟门熟路。

这是一家开在集英私立高中附近的小餐馆,它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眉意馆”,怎么看不像是餐馆的名字,更像哪个卖字画的书斋。但当初钟憬却偏偏带他走进了这家餐馆,并且经常光顾。渐渐他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当然多数是陪同她来的。

有一次,这里胖胖的老板亲自为他们下厨做了一道咖喱,说是刚从印度现学来的。钟憬急忙吟了半阙词当是还礼:“思往事,惜流光,易成伤?熏未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王君玮仍然记得当时老板的神情,胖胖的圆脸涨得通红,只是怔怔地看着钟憬,有些激动有些兴奋,眼神闪亮了很久,却渐渐黯淡下去,走的时候竟然是无比惆怅。

他问她那阙词是什么意思?她只答非所问,说这个老板一定有很多往事,故事里却只有一个人。当时他不懂,回家后查阅一番才知道她吟的是欧阳修的《诉衷情》,名字恰是眉意。

后来,胖胖的老板不在店里的日子逐渐增多,一回来就把各地的美食做给他们吃。他们这才知道,老板不在的日子里是到各国旅行,他的足迹几乎踏遍各大洲。说实话,老板的手艺并不如这里的厨师,但是他做出来的菜虽不可口,却能回味良多。

高中时因为他要隐瞒真实身份,所以只能请她到这个小餐馆吃饭。上了大学,本该有更好的选择,但她依旧对这里念念不忘。他也问过她为什么对这里情有独钟,她说这里像《卡萨布兰卡》里的那个小饭店,老板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也在等一个人。她想陪老板一起等,等到故事的结局。他却有些不以为意,这里除了和《卡》一样摆着一架黑色钢琴外,所有的摆设都不同。而且这里的钢琴从来没有人弹起。

夜幕西沉,钟憬还没来,她的手机也始终关机。正当他开始心烦气躁时,悠扬的钢琴曲突然飘散在整个餐馆里,配合着这里柔和的橘色灯光,让人感到格外的暖意。王君玮顺势望去,自嘲地笑出声来,原来他苦等的人正端坐在钢琴前。

像是上天开得玩笑,应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奏罢,钟憬走下台来,“惊喜吗?”

王君玮凝望着她,终于还是笑着摇头,“我总是猜不透你。”

“怎么想到去弹琴?我还以为你都快忘了五线谱是怎么样的呢。”

钟憬眨眨眼,啜了口服务生送来的橙汁,“我答应替老板打工,一周来弹三次。”

“最近情书生意不好?”他皱眉,她总是忙不迭地打散工。

她顾自己说完:“报酬是提供一份免费晚餐。”

“啊!”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明白。

两人都不做声,王君玮看着一尘不染的餐盘,钟憬却盯着餐桌上暖暖的小台灯,纸制的灯罩上满是情侣的签名和留言。首当其冲的就是一条“我会等你回来”,署名是“爱你的小琪”。

终于还是她率先打破沉默:“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惊讶地抬眼,对上她的笑。

“你怎么知道?”他正盘算如何开口。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况且你那么郑重其事地约我出来,必有要事。”

王君玮苦笑,“在你面前我仿佛透明人。”

叹了口气,钟憬将视线调低,落在他修长的十指上。

“我已经告诉她了。”王君玮正视着她道。

任谁听来都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钟憬却了然地点头,“她反应如何?”

“很平静,然后对我说着‘幸会’。”任他自己想来都觉得可笑的对白。

“幸会?”钟憬愣了一下,随即笑开,魏蓝果然是个奇女子啊。

“你们两个未婚夫妇确实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倒真是幸会。”

“我突然觉得她很陌生。”他也注意到了那盏小橘灯,目光在上面搜索着,“我想,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多少夫妻又了解彼此。”她安慰他。

“我觉得和她在一起远没有和你在一起来得舒畅。”他有些激动,望着她的目光灼热起来。

钟憬移开目光,玻璃窗外人来人往,她像是说服他,更像说服自己。

“谈得来的只能做朋友,恋人却只需要一瞬间的心动。所以……”

她与他对望,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眸子深邃得像块黑玉。

“所以,我是你朋友,她是你的恋人,一切早已注定。”

“是吗?注定?”他喃喃着,眼神骤然涣散。

“除非你违背家命?”她玩笑道,听来却有些忪动,有些暗示。

“违背家命?”他像笨拙的复读机,随即清醒起来,“那不是要公开和我父亲反目?”

“也就是和你们整个王家摊牌。”她补充道。

他气馁了。

“我知道我很懦弱。”

她拍拍他的手背,“没人怪你。”生于富贵或是贫困,都不是罪过。

“财富的负担也是甜蜜的枷锁,我想背负都没人愿意理睬我呢。”钟憬大声自嘲着,想以此化解他的尴尬。

果然王君玮笑出声来,释然道:“原以为我的梦想就是能和魏蓝真心相爱,原来我错了,那只是没有梦想时的空想。”

“我早知道。”她表情平静。

班主任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原当是捡了块金子,火里一烧才知只是烂铁一块。

不过好在钟憬并不寂寞,蒙班主任召见的并非她一人,还有个刚刚及格的王君玮作垫背。

“你怎么只考了七十多?抄你答题卡的人反倒个个满分。”王君玮有些不悦。

“古人交代‘日行一善’,我何必和他们争这个满分的荣誉。”

“你是故意把答案又改错的?”

不理会王君玮惊讶的表情,钟憬嘟嘴道:“不过我真没想到那些人会笨到每题都抄,这不摆明告诉别人他们的满分有问题嘛。”

“他们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全答对。”王君玮小声嘀咕。

“疑人不用贾老师,怎么听怎么别扭,偏偏这个学生叫来格外刺耳。

“那我就说了。”把事先准备好的答题卡放到两人面前,“你们看下自己的成绩,这怎么行?”

钟憬低下头,并不做声,任凭又一场爱的教育。

“特别是你,钟憬。多少人的希望在你身上啊,你当时选拔考时候的状态呢?别让别班笑我们一班无人啊。”贾老师语重心长,越说越不值,不过是为自己即将飞走的奖金不值。

“还有,我听说你还上课迟到,这不是无视学校纪律吗?”

“呃?什么?”

“还是你家里已经请了人?”钟憬的眉蹙起来。

“不不不。”见她不悦,他紧张得连说三个不。

“真的?那就好。”果然她马上喜笑颜开起来,“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我按市价的三分之二收费,一个小时算你……四十块好了。”

摊开练习册钟憬自顾划起题目来,闻到身边人呆若木鸡的气味后,她瞥他一眼,“还发呆?发呆也要付钱的!”

“不是,我只是……”只是没料到她都这么自说自话。

“怎么?想讨价还价不成?”想都别想,她可是童叟无欺,绝无二价。

见她如刺猬般根根刺都对着他,他不得不点头答应:“钟老师,请开始吧。”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不断听到一班教室内传出的诸如此类的对话——

“这道题好像很难。”

“你先用三角函数值代入,再转化,然后再设未知数就可以了。”

“呃……先怎样?”

“就是,这样这样这样嘛。”立即传出奋笔疾书的声音。

“那这道题呢?”

“你先画图,然后再解。”

“这一道?”

“也是先画图。”

“这里呢?”

“和第十八题一样解。”

“还有这里?”

“翻第七题看。”

“这里,这里,还有这道……”

“呃,王君玮!”忍住忍住,深呼吸之后,钟憬笑脸相迎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题你一道都不会吗?”

“是你选的题太难了。”

这个答案很有说服力,钟憬点点头,背过身骂了一句脏话。这些题都是和选拔考题目类似的题型。

虽然里面气到肺要炸了,但钟憬还是坚持顾客至上的真理。在真理面前她一向好脾气。

“是不是我基础真的有欠缺?”王君玮窃窃地问道,钟憬的皮笑肉不笑让他心里不安。

“哪里。”简直是烂到家了!

“你不觉得奇怪?”

“嗯?”奇怪什么?

“那个……选拔考……”她应该看出他的实力和选拔考相差甚远了吧。

钟憬耸耸肩,“天下怪事本就多,说不定你的答题卡上正巧蒙对?”选拔考全部由电脑阅卷。

“你能进来必有其他本事,就算没有……”她停了一下,看到对方紧张后她微微一笑道,“也说明你的运气好极。”

既然顾客是上帝,她就要信守上帝的秘密,何必揭穿她的衣食父母。

钟憬悠闲地转着手中的笔,催促道:“这道题你审题审错了,仔细看下再做,如果再错,罚你帮我做一周值日生。”

有时上帝也需要体罚。

******

钟憬不得不承认王君玮还算是可造之才,短短两周成绩已经进步神速。当然,她不会漠视自己的功劳,要不是她每天劳心劳力,他怎会有今日成绩?

王君玮不仅是可造之才,更是慷慨之人,让钟憬赚了不少零花钱。不过如果由钟憬来评判的话,只有四个字“笨得可以”!居然有人愿意让她如此剥削,就像现在……

“做到第几题了?”钟憬拿着扫帚扫啊扫。

“第十二道。”

“太慢了,加快速度,否则下次你考试来不及的。”钟憬捧着抹布抹啊抹。

“今天还是要做完三十道才能回家吗?”

“不是,只是不做完不能回家而已。”钟憬抓着黑板擦擦啊擦。

“今天好像不是你值日。”王君玮抬头质疑。

一个黑板擦“嗖”地擦过他的耳边。

“快做题,别开小差!”钟憬凶神恶煞地吼道,“今天甄德览翘班,让我代他值日。”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这次他学乖了,嘴里虽问着,手里却不敢停。

“当然不会白做工啦,他出钱的。”

他就知道,王君玮大声叹气着。

“喂,叹什么气啊,罚你做完题替我拖地外加倒垃圾。”

王君玮不满地抬头申诉。

“看什么看?还不做题?”

申诉驳回,维持原判!

“请问,你们有看到我的书包吗?”教室内不知何时走进一个人来,轻声细气地询问着。

钟憬自然认识她,她是坐在她前座的贺敏敏。不过见她柔柔弱弱的一副样子,她总觉得她的名字应该改成“悯悯”才是。

“没有,这里我都打扫过了,没有看到。”

“哦,这样啊。”贺敏敏有些失望,但立即感谢道,“麻烦了,我先走了。”

“等等。”

钟憬走上前去,将她背过身去,确定她身后白裤子上的乌黑确实是脚印后,她开口问道:“又是叶雅琴干的好事?”

闻声,王君玮也走了过来,果然看到贺敏敏身后明显的一个脚印。

叶雅琴也是他们前座的女生,换句话说叶雅琴和贺敏敏是同桌。但这对同桌整天不安稳,每天叶雅琴的乐趣就是变着法儿地欺负贺敏敏。不是不准她过三八线,就是剪人家的头发,要不就在她的校服上写字作画。前面两人的战争经常闹得钟憬头昏脑涨,送她们十句幼稚都不为过。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弄脏的。”贺敏敏别过身去,扭头拍着裤子上的污迹。

钟憬走上前去,“我帮你。”

“你的书包不会也是她干的好事吧?”

说到这里,贺敏敏的眼眶有些红。

“平时我都能找得到的,今天怎么找都没有。”

“是不是这个?”

王君玮从垃圾袋里掏出一只桃红色的背包,包上沾染了不少垃圾,还有水在一滴一滴地顺着包沿滴下。

“中午那一顿都再现在这上面了。”王君玮提着背包一角远远地举着,生怕不知名液体沾到身上。

“哪个家伙把汤倒在垃圾筒里!”钟憬将手里的抹布一丢,就势踢了一脚讲台。

贺敏敏被钟憬发出的声响吓了一跳,小退一步后愣愣地将视线定在怒气冲冲的钟憬身上。

“说不定就是甄德览丢的。”王君玮故意挑衅。

钟憬冷笑一声,“不管是谁丢的,我只知道待会儿有人会擦地就是了。”

回头看了眼书包,钟憬忍不住再次皱起了眉,“是你的?”

贺敏敏抿了下唇,慢慢点头。

“喂,你,找个袋子帮她把书包装起来……”

钟憬还未说完,贺敏敏就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这个……我不要了。”

钟憬望着书包数秒,然后指挥王君玮道:“愣着干吗,替她把书拿出来,把包丢进去,然后把垃圾倒了啊。”

“钟憬,我是你的佣人啊。”有人终于不忍压迫。

“呵呵,同学你高估自己了,佣人还要付工资呢。”言下之意,他连佣人都不如。

“好男不和女斗。”打开书包,王君玮替贺敏敏收拾。

“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贺敏敏对着他们鞠了个躬,对着王君玮道,“不用麻烦了,里面的书我也不要了,上面都湿了。”

“啊?哦。”王君玮一松手,书包应声入垃圾袋。

“那我先走了。”看了一下腕表,贺敏敏微笑道,“我现在赶去书店应该还没有关门。”

说完,她就转身拉开门欲走。

“等一下。”

贺敏敏回头以询问的眼光看着钟憬。

“你还想这样一直被叶雅琴欺负下去吗?”

贺敏敏咬住下唇思量着,似乎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钟憬不耐烦地皱眉,正要出声就听到一个坚定的回答,虽然细声细气却是深思熟虑。

“不要。”

钟憬满意她的回答,挽起袖子捡起地上的抹布继续她未完成的工作。

“请你们帮帮我。”美少女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潮,对着两人深深弯腰。

“你不要这个样子,快……”

“好。”相对于王君玮的手足无措,钟憬头也不回地丢出一个字。

在众人错愕之中,她继续说道:“给我一元钱,我就替你解决问题。”

一元钱给她一个帮忙的理由,证明她不是好管闲事之人。

“啊?什么?”贺敏敏的双眼瞪得很大,有点像小时候摆弄的芭比,可惜芭比只是玩偶,任人搓圆捏扁。

“我不赊账也不讨价还价。”看了一眼小嘴微张的贺敏敏,钟憬微笑道,“不过我接受你用劳动来抵债。”

一个手腕用力,抹布飞向仍身处在迷雾中的美少女,美少女下意识地接住抹布,看看钟憬再看看王君玮,后者用大笑来告诉她一切不是她的幻听。

“好!”美少女脱下外套捋起袖管,“我接受你的提议。”

伸出右手两个女生击掌为誓,清脆的掌声伴着日落的夕阳,让钟憬有片刻失神。

如果她每天都可以找到人帮她劳动该有多好啊。

“你怎么坐在这个位子?”

一大早叶雅琴就对她的同桌产生了异议,回头瞪了一眼低垂着头的贺敏敏,她怪笑了一声,“新书包很好看啊,是elle新款吧?”

贺敏敏没有抬头,只是瑟缩了一下肩膀。

“你的位子在后面,谁同意你们换座位了?”叶雅琴对她的新同桌相当不满,但她的新同桌似乎对她的呼喝全不在乎,一边吃着早餐一番翻着晨报。

“钟憬,什么事?”

新同桌突然举手招来了班主任。

“贾老师,我坐在后面看不清楚,贺敏敏愿意和我换座,没有问题吧?”

贾老师看了一眼贺敏敏,为什么这个学生怯怯的样子像是钟憬强迫她换座似的。

“贺敏敏,是这个样子的吗?”

“嗯。”贺敏敏点了点头,并未抬头。

“既然这样,你就坐这个位子吧。”

“可是老师,她们怎么可以随便换座?”叶雅琴提出质疑。

“这是她们两人的事,协商同意后当然可以自行做主。”贾老师有点不耐烦,一大早就来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

“可……”叶雅琴还想争辩,却见班主任抬手示意她不用解释了。

一个狠心,叶雅琴大声道:“那我和王君玮换。”

班主任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主动要求往后调座的。

“可是我的视力很好,不需要换,不过还是谢谢你。”王君玮对着叶雅琴笑得灿烂,视线余光瞥到钟憬狡黠地一笑。

“你……”叶雅琴气红了脸,无奈之下只能瞪了贺敏敏一眼。

“好了,就这样吧。”班主任甩甩头,“钟憬你先这么坐着,等配好眼镜后再换回原座。”

“好的。”钟憬应答得干脆。

“你到底为了什么?”班主任一走,叶雅琴就竖起防备,警戒地打量着钟憬。

“不干什么,上课啊。”书本被整整齐齐地放在桌角。

胸中闷气涌动的叶雅琴暗咬牙关,“好,既然你要和我同桌,我就先把这里的规矩说清楚,免得今后发生不愉快的事。”

钟憬并不回应,心中却暗笑起来。真是幼稚啊,说得像是黑帮血拼似的,还规矩呢。

“看到这条三八线了吗?”

钟憬望向桌子中间弯弯曲曲的一道印记,明显左右距离不等,像是一条不平等条约的见证。她在左,叶在右,左窄右宽。

“那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越线。”叶雅琴的自信又回归到体内,意得志满地伸展着胳膊。

见钟憬配合地点着头,叶雅琴心底一阵欢呼,本以为来了个狠角色,原来只是个软柿子。不过得意还未蔓延到脸上,就听到软柿子平静的话语。

“喂,把所有的圆珠笔给我。”钟憬回头向王君玮和贺敏敏借用装备。

一把五颜六色的笔握在手心,钟憬向着发愣的叶雅琴微微一笑,在她不明所以的表情下将彩笔的笔套一支支拔下,然后以三八线为准线排成一排,所有的笔尖都对着她——叶雅琴,也就是说只要她稍稍轻举妄动,白色的校服衬衫上就留下了一道道“青春的印记”。

“你这是干什么?”叶雅琴的声音听来既短促又惊慌。

撑着脸颊,钟憬歪着脑袋欣赏着叶雅琴的着急,突然茅塞顿开,“对了,我就想忘了什么呢。”回头对着王君玮道,“把课桌里的玻璃胶递给我。”

等到用玻璃胶小心翼翼地将一排笔完全固定后,钟憬长叹了一口气,微笑道:“终于完成了。这下你就不怕我越界啦。”

“你、你……”叶雅琴发觉自己今天特别结巴,“快把这个拿下去!”说着就要伸手来拿。

“唉。”钟憬拦住她的手,温柔地提醒道,“这些笔都在我的境内,别轻举妄动。”

“钟憬你,好好,我记住了,哼,我们等着瞧!”

骄气的富家女狼狈地夺路而逃,剩下钟憬无辜地回头问道:“我只是照着她的意思做,这样也错啦?”

王君玮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为她的精彩表演鼓掌。

******

翌日一早,叶雅琴就充分准备好战斗力,预备一个回合就把对手打倒在地,一雪前耻。

“钟憬,昨天的数学作业你替我做一下。”叉着腰,鼻孔对人,摆出十足大姐大架势,绝对能在气势上胜人一筹。

“为什么要我做?”坐在位置上的钟憬抬头正好对上她的鼻孔。

“做我的同桌就是要帮我做作业,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可以和贺敏敏换回来,我相信她很乐意的。”都说了这是惯例了,还要多问,她叶雅琴就是有实力使唤别人,能拿她怎样?

钟憬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妥协下来,“好吧,把本子给我。”

还不是搞定?叶雅琴将本子丢到桌上,“做完后直接替我交了。”她就知道是昨天的架势不够才会一败涂地。

点点头,钟憬立即接过本子争分夺秒地当起枪手来。

数学课终于结束,临走前魁梧的数学老师走到叶雅琴身边,敲敲桌面终于吵醒了叶姓睡美人。

“啊?什么事啊?”睡美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瞧到眼前怒气冲冲的脸时立即清醒起来,“马老师。”

“你还当我是老师?”马老师将数学本丢到叶雅琴的桌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叶雅琴迷惑地看了一眼身边自顾低头看书的钟憬,然后翻开课本。发现里面居然一道题都没有做,而且还写了一段足以惹毛任何一位老师的话。

“马老师你上课水平有限,长相又抱歉,原谅我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替您写作业,此致敬礼。”

一阵凉意从脚底升到头顶,叶雅琴急忙指着身边的人,“老师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写的,是她写的!”

“她?”马老师拨了拨头顶稀少的几根发丝,用他阅人无数的厉眼扫了一遍钟憬,后者只是诧异地张大了嘴呜呜咽咽着,告诉眼前的老师她有多委屈。

马老师安抚着钟憬:“没事,你别着急,老师知道不是你的错,有些人就是敢做不敢当还自作聪明。”横了一眼叶雅琴后马老师自负道,“我早就借来你的作文簿对照过笔迹了,完全是你的笔迹,你还有什么话说?”

“怎么会?”翻开本子再次对照着,叶雅琴立即冷了心,果然和她的笔迹一模一样。她再次审视着身边一派轻松的人,看来她低估了这个整天不言不语的特招生了。

“好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马老师领着叶雅琴往外走着,叶雅琴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全无抵抗之意。对方连这招都想到了,她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竖起耳朵,她仿佛听到游戏里“youlose”的声音,配合着输家夸张的痛哭声。

******

第三天的晚上照例是钟憬替王君玮补习的时间,钟憬仍然接了值日生的活儿,在班级里忙个不停。

王君玮咬着笔头好奇地问道:“叶雅琴怎么会写那些话?”

钟憬头都不抬,选择漠视他的问题。

“钟憬,你哑啦?”

一个粉笔头招呼上王君玮的头顶。

“这么笨的问题你还敢问?你当她白痴啊,会自己写这种话。”

“那就真的是你写的咯?”王君玮的眼里冒出佩服的神采。

“那你写的字怎么会和她的笔迹一模一样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钟憬并不说话,只是走到黑板前,写了几个字。

“你看。”

“王君玮是白痴……喂,你干吗骂我啊?”

钟憬翻了个白眼,“让你看笔迹。”

“啊?是我的笔迹。”丢下课本,王君玮跑上讲台将黑板上的字看个分明,“真的是我的笔迹唉。”

“我从初中开始就会模仿别人笔迹了。”

“原来如此。”王君玮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今天叶雅琴把你的外套弄得全是颜料,你怎么办?”

钟憬擦黑板的动作慢了一拍,还没回答就听到走廊里传出的尖叫。

“啊……”接着便是重物倒地声不断。

“这、这是……”王君玮看着钟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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